01
我叫张婉慧,89年出生在江西的一个小县城。
杀父仇人成了我爹的20年里,我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
直到今年,我终于原谅了他。
02
我的生父何伟和养父张铁树都是车厂里的名人。
我爸有些好吃懒做,爱喝酒,但因为嘴甜会哄人,厂里人都喜欢跟他玩。
而张铁树呢,是因为他的那双巧手,他是厂里技术最好的师傅,又爱帮助人,村里人家里出了点什么问题,都喜欢找他帮忙。
但他性格木讷,有点跛脚,没女孩看得上他,以至于年纪一大把都没老婆。又因为经常操劳,明明才比我爸大几岁的他,却已经满脸褶子。
他结过一次婚,当时全村人都上门祝贺了,说他这铁树终于开花了。可惜那女的过门没两天,就卷着他的钱跑路了。
本来我家和他也没啥来往,直到一场意外发生
03
2004年的某一天,天气热得发慌。
对我们一家来说,这天本该是个平常日子。我爸上夜班,我乖乖睡觉,第二天醒来就能吃到我爸带回来的热包子了。
那是夏天,天气燥热得很,我和我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入夜微凉才睡着。
刚一睡着,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动静。
稀稀疏疏的议论声和匆忙的跑步声隔着墙穿进了房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妈起床出门看,就看远处冒着浓烟。
住在村口的大婶慌忙跑到我妈面前,说车厂着火了,让我妈赶紧去看看,等我妈到车厂的时候,厂子已是一片狼藉。
而我爸,没被救出来。
04
我爸刚过世那阵子,我们家就像是掉入了黑色旋涡。
我妈哭,我也跟着哭。
但没过两天,我妈就能下床给我做饭了。
那阵子的我,不肯吃饭不肯上学,每天几乎都被我妈扯着去学校的。
我完全不能理解,大人的治愈能力怎么会这么强。
我妈身体弱,干不了重活,没了我爸,我们家的吃饭都成问题。
幸好,张叔时常来看我们娘俩,给我们送吃的。他怕我吃不饱,经常给我零花钱,就连我的学费都是他交的。
张叔人本来就好,我一直以为,他对我们家和村里人没两样。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这些好不是出于善意,而是……图我妈。
我爸过世才半年,我妈就郑重地向我宣布,她要嫁给张叔了。
听到这个决定,我是一万个不同意。我明明有爸,为什么要管这个心机老男人叫爸。
但我的反抗没用,大人们做的决定,我一个孩子怎么改变的了。
张铁树娶我妈过门时,婚礼办得很热闹,村子里人都来捧他的场。
娶我妈之前,他先来接我,伸着手,撑着满脸褶子的笑脸对我说:“婉慧啊,跟我回家吧!”
我没理他,转头直直地往他家走去,他就一直跟在我后面,啥话也没说。
住进张铁树家后,我一直就没给他什么好脸。
他不太爱说话,总是傻憨憨的笑,看着就招人烦,跟我爸的有趣没得比。
我讨厌张铁树,他递过来的食物,都被我甩到地上;他给我买的新衣服,我一件都没穿过;我妈让我喊他爸,我也没喊过,一直管叫他老张。
我心想,别以为对我好,就可以替代我爸的位置,我才不像我妈那样好骗。
十五岁的我,以为这是守住爸爸最好的方式。
05
为了反抗他们,我开始做各种,我妈以前不让我做的事情。
我翘课,和学校门口的混混们玩在一起。抽烟,喝酒,忤逆老师的事情我一件没落。
其实那会儿,我并不喜欢做这些事。只要觉得我妈不喜欢我做的事情,我就非要做一遍给她看,我以为这样,我妈就会离开老张。
有一次我在家附近,故意让混混给我点烟,原本我是想做给我妈看的,没想到被老张看见了。
老张把我拉回家,他也不敢怎么说我,只是苦口婆心地叫我好学习,别跟那些和混混瞎闹。
他知道我妈知道了肯定要打我,还悄悄跟我说,只要我改过,他就不会告诉我妈。
他以为这样做我会感动,我没领情,反怼了他一句:“你又不是我爸,管那么多干嘛。”
听我这么说,老张不说话了。
这事还是被我妈知道了,是邻居大婶告诉她的。
我妈拿着藤条就要打我,结果老张护着我,一鞭一鞕地全打在他身上。
可能老张以为,这样做我会接受他,但并没有。
06
我和老张彻底决裂,是在一次偶然。
那天,我在溪边玩,两个洗衣服的大婶在那聊天。她们觉得我是小孩子听不懂,就在那里八卦我们家的事情。
大婶说:“这梅娟也真是可怜,孩子还这么小就没了丈夫。”
梅娟就是我妈。
另一个大婶补道:“你说她嫁给谁不好,非要嫁那张铁树,要不是那老张头,孩子她爸也不会活活烧死。我听说车厂起火那天,要是老何不去顶老张的班啊,老何也就不会死,真是可怜了那孩子。”
大婶又回答:“你不知道吗?这梅娟可是张铁树老情人了,当年她父母嫌弃老张是跛脚,愣是把她嫁给何伟。现在何伟人没了,不是正好称了他们的意嘛!”
我当时听了一脸震惊,原来我爸的死都是因为老张,而我妈和老张居然还有一腿。
这些话让我近乎崩溃,哭着跑回家。
我妈和老张都在场,他们看到我哭,赶忙凑上来,问是谁欺负了我,老张还说要去帮我算账。
我推了老张,哭着问他:“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爸,如果不是你,我爸就不会死了。”
听到这句话,老张没刚刚的气焰,语气瞬间软了下来。
他说:“婉慧……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天害了重感冒……我也不知道会成现在这样……”
老张话没说完,我又插了一句:“你是不是故意的,这样你才好娶我妈!”
话刚说出口,我妈就给了我一巴掌:“你这从那听来胡话。”
这是她第一次那么用力地甩了我一巴掌,就为了老张,一个害死我爸凶手。
那一巴掌彻底把我打蒙了,我哭着跑出了家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也不想回这个家了。
07
我拼命地跑着,也不知道去哪好,见老张没有追上我,我就在车站上停下来了。
大巴车在我面前停下,师傅看我站在原地发愣,喊了我一声:“走不走啊!”
我摸了摸口袋,刚好带钱了,想都没想就上了车。
车的终点站是省城,我下了车周围一片陌生。新奇的建筑瞬间勾起了年幼的我的好奇心,居然都忘记了恐惧。
闲逛了一圈后,肚子开始咕咕叫声才让我不知所措。想回家,却早已忘记了公交站的路。我站在饭馆前,不知道怎么办,一个劲地哭。
不远处一个中年大叔,看我蹲在那哭就过来安慰我,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叔看见我抬起脸,就装作一脸惊讶的表情,说:“你是刚刚那个在公交车上的那个小姑娘吗?我也是刚刚坐在你后面的大叔。你是溪水村(化名)的吗?我是你隔壁村的。”
听见是老乡,我卸下了防备。把心里的委屈全都跟大叔讲了。
这大叔听完愤愤不平,帮着我一起说我妈,让我觉得我是遇到了知音。他很通情达理地劝我说,跟父母闹闹脾气,等他们害怕担心了就好。
说罢,就说要送我回家,但因为天色已晚。他就给我找个宾馆,让我先住一晚,第二天再带我回家。我以为自己是遇到好心人了,就跟着他走了。
他付完钱后身上的小灵通响了,我不敢一个人在大厅待着,就想跑去门外找到。
却不小心,听到了他要把我卖了的消息,我害怕极了,差点叫出了声。趁他不注意,偷偷跑掉了。
我躲进了一个的巷子里,整夜不敢合眼。幸好,住在巷子里大婶看见了,让我借住了一宿。
第二天,大婶带着我去了警局。
我在警局里足足等了半天,终于看到匆匆赶来的老张。他面色憔悴,黑眼圈凝重,像是一整晚没有合眼。
回去之后,我才知道。因为失踪不足24小时不能立案,老张跑遍了整个村子,挨家挨户地问了遍,甚至连隔壁村的都找了。最后接到警局的消息,他立马赶到了城里。一天一夜,他没喝过一口水,吃过一口饭。
我看着面容憔悴的老张,心里突然有些愧疚。
老张走到我面前,伸着手对我说:“婉慧,走吧,跟爸回家。”
这次,我没拒绝老张,握着了他的手跟他回家去了。
08
那次之后,我就没那么排斥老张了。
但老张害死我爸这件事情,在我心里始终是个结。就算他对我再好,每次看见他,就会让我想到我的亲生父亲。
我还是没法和老张待在同一个家里。
之后,我无缘无故地翘课,加上之前跟校外混混的事情,学校都不肯给我上学。也是因为有老张,我才有机会重新回到校园。
听我妈说,当时学校和老师都不想收我了,是老张跑去跟校长下跪求情,才得来的机会。
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逃离机会了。
我底子本身不差,只是那阵子为了对抗我妈,故意佯装成坏孩子。所以重新进入学校以后,我拼了命地读书。
2007年,我勉强考上了一个广州的二本院校,也终于可以逃离这个家。
送我去读书那天,我妈哭了,老张也红了眼眶。只有我就拉着行李上了大巴车。
大学四年,我被所有的活动和上课时间充斥着,很少有时间往家里打。
老张和我妈经常会给我打电话,但我经常以忙为由拒接了,后来他们电话也渐渐少打了。每次打电话,都是我妈在一旁叮嘱一堆,老张在一旁说她,你别这么啰嗦,闺女忙。
很多时候,我能感觉到老张对我的偏爱,据我妈说,他对我弟都没对我那么关心,经常板着一张臭脸。可我对老张冷漠太久,不知道怎么好声好气地面对他。
09
2011年,我毕业后就直接留在广州找工作了,从来广州后,我就没怎么回去过。
直到毕业两年后,我才带着谈了两年的男朋友回家。
他叫张横,是我的上司,也是江西人。我进公司一直都是他带的我,后来日久生情。
本来想着要结婚了,得带回去给老张和我妈看。
刚进门的时候,张横一张巧嘴,哄得老张和我妈乐呵呵的,老张对他也客客气气的。
但没想到,他去了趟厕所回来就变卦了。说觉得我们不适合,让我们不要在一起。
当时我心里带着偏见,就觉得老张是见不得我好。
等张横走后,我妈就问他女婿挺好的,为什么不同意,这话一听我火就上来了。
老张解释说,他去上厕所的时候,听到张横在和别的女孩在讲暧昧电话,他觉得张横不是好人。
我一听就觉得他在小题大做,只不过是一个电话而已,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
老张就劝我说,世上男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选他,你这么优秀去哪里找不到男朋友。
我妈跟着附和:“你爸都这么说了,听他的准没错。”
我一听这话就来气,这么多年,她老是听老张的,就没听过我的想法。她和老张恩恩爱爱,难道就没有想过我那已故的父亲吗?
我一赌气,就跟他们下来通牒,非嫁张横不可。
10
我坚持要和张横在一起,那次见家长后,我就搬到张横那去了。
没过多久,我怀孕了。
我父母只好答应了这门亲事,很快就上我们家提亲了,彩礼也多给,就按我们村习俗拿。
我们家虽穷,但该有的体面,老张全给足了我。
我妈和老张看我这么坚持,最终还是选择祝福我们,为了让我在怕婆家有面子,他们还把半辈子的积蓄拿出来,给我做嫁妆。
可是婚后没多久,张横的本性就露出来了,我在他手机里,发现了一堆聊骚记录,都是婚前我没看到过的。
我拿着记录和张横对峙,他却说:“你现在都嫁给我了,都怀了我的孩子,还能跑不成?我又不是现在聊,以前也有,你那养父还看到我,最后不还是让你嫁给我了。”
张横这句话,真的戳到我的痛处了。
确实当时是我年轻气盛,老张提了这事后,我去翻了张横的手机,结果什么都没翻到,我就以为是老张在造谣,
现在我才知道,老张才是真心疼我的人。
11
自从我知道了张横出轨的事情后,他在我面前就毫不顾忌,但当初在爸妈面前立过誓言,现在也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咽。
直到孕期6个月时,我妈过生日。本来我是叫张横陪我去的,结果吃晚餐时间他还没来,我给张横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刚接起来就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我没忍住就和张恒吵起来了,也被老张和我妈听出了端倪。
老张到底还是心疼我,他知道我突然道歉不对劲,逼着我讲出实情。
听到事情的经过,老张气急了,提着刀就要去张横,幸好被我和我妈拦下来了。
老张说:“闺女,要不你离婚吧。就算带着孩子回家,爸妈也养得起你。”
要是离婚,势必是要拖累他们,这次我再不敢这么自私了,。
我和老张保证,会安安稳稳地待在张横家,直到孩子生下来。
老张知道劝不了我,又怕我受委屈,就时不时是跑到我们家,给送吃的,塞钱。
我不敢收,但我妈劝我收下,如果我不收,老张就会晚上都会睡不着。
我现在已经不管张横的做什么了,一心照顾着宝宝,没事就去看我爸妈。
那天看见老张在院子里乘凉,我就走过去说:“爸,要不我改姓吧,我不叫何婉慧了,以后叫张婉慧吧!”
老张憨笑着,还是那副傻傻地模样说:“只要我闺女喜欢,想叫啥都行。”他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但我知道他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我以前一直觉得这是老张欠我的,他为做的一切都是赎罪。
但现在我终于懂了,老张的爱不动声色,却藏在每个动作里。他不欠我什么,却为我付出了一切。
老张拯救了我的前半生,我也会用我的后半生,去报答他,给他一个安乐的老年,让他儿女绕膝。
本文作者的文集给他/她留言我也要发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