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当冯卿安穿着一袭大红色嫁衣坐在许故深府邸的房间内时,她犹自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嫁给了许故深。她明明是恨他的,明明是怨他的,可与她纠缠最深的人,偏偏也是他。现在,怕是要与他纠缠一辈子了。
白日里那场盛大的婚礼好似是一场梦境。冯执涯果然说到做到,应允了之前的承诺,送她十里红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她早已没有了父母,只需向冯执涯叩拜即可,冯执涯很是冷淡,甚至懒得掩饰自己的情绪。也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他玩弄于掌心任由他摆布的所有物,从今日起,却要嫁作他人妇。
不知为何,明知道此次成婚是不得已而为,是一场政治婚姻,嫁娶双方都各有目的,冯卿安的手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始微微冒汗。
她心底有些不可言说的小雀跃,总觉得,比起一个人孤老而终,嫁给他好像也不算太差。
不知等了多久,等到她身子开始微微发麻,门口终于传来轻微的吱嘎一声。
伴随着轻柔的晚风,一个身影缓缓朝她走近。周遭很安静,不比白天锣鼓喧天的嘈杂,此刻,他的一举一动都很清晰地落入她耳里。他脚步声听起来很稳,每一步都走得很笃定,像是每一步都踩在了她的心尖上。
让她忍不住……怦然心动。
喜欢上一个人要多久?爱上一个人要多久?由恨生爱又要多久?
或者说,她本就是因爱而恨,恨到极致也爱到极致,爱恨纠缠,早已分不清了。
她无法忘怀那些恨,也无法割舍那些爱。
索性,纠葛一生,用余下的时光来偿还。
他终于一步一步靠近她,冯卿安一垂眼就能透过层层叠叠大红盖头的缝隙看到他精致的绣着暗纹的靴子。
她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恍惚间,她觉得此刻他身上的酒味比起那日在别苑竹林里闻到的他身上的酒味,要浓烈许多。按理说,他不该如此放松,不该放纵自己饮这么多酒的。
再然后,她很清楚地听到他愉悦的低笑声,她听到他轻声呢喃她的名字。
“卿卿。”
他,也如她一样开心吗?
他并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即掀开红盖头,而是一直认真地端详着她,也不知他究竟在看什么,在想什么。在冯卿安越发坐立不安时,几乎想要自己掀开这扰人心烦的盖头,好顺畅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时,他终于有了动作。
他半跪下身子,手掌捧着她的脸颊。冯卿安一愣,有些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但下一瞬,他俯首靠近她,精准地找到了她的唇,隔着这绣着鸳鸯和喜字,象征着终身幸福的红盖头,很轻柔地印下了一个吻。
他终于起身,拿起放置在一旁的秤杆。
在那秤杆将将要碰到冯卿安头上所覆喜帕时,门被人粗鲁地推开。
许故深长眉一皱,正欲出言训斥之际,那人喘着粗气单膝跪地。
“世子!不好了,淮照王病危,召您即刻启程返回淮照国。”
许故深一僵。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将那秤杆放下,毫无情绪地沉声应道:“好,我知道了。”
冯卿安透过盖头下的缝隙,看着他顿了顿,步伐很快地走了出去。
这一刻,冯卿安遍体生寒,他就这样不发一言走了吗?她终究还是不甘心,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却片刻不得安宁。
她果断地掀开喜帕径直追了过去。
不,不该是这样,他不该就这样离开,而她也不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放任他离开。
然而,她的脚步在踏出门口的那一瞬生生一顿。
许故深在内院里负手而立,他并未立即离开。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他缓缓转身,眼眸深深凝在门口的冯卿安身上。
她果然很美,一袭大红色喜服,眉眼如画,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
他弯唇无奈笑道:“出来做什么?外头冷。”
他上前动作自然地将她搂在怀里,将她整个包裹在自己的大氅之中。
冯卿安置若罔闻,抬眸仔细审视着他的表情,不错过一丝一毫变化。
“你要回淮照国了吗?”她径直问道。
许故深点头:“嗯。”
“嗯。”她忽然忘了自己想要问什么。
许故深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挑了挑眉,散漫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委屈:“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唤我一声夫君吗?”
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冯卿安抿紧嘴唇,没有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