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
张作霖的八个儿子,依年岁从左至右依次并排站立,这大概是在一个重大节日里的团圆留念。
1928年春,奉军面临的形势甚为严峻。蒋介石任北伐军总司令,汇同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组成四个集团军,北上讨伐张作霖,致使奉军节节失利,这是压力之一。
其次是张作霖在年初与日本订立关于在东北修筑五条铁路的借款密约,因日方提出的条件非常苛刻,张对这项密约没有爽快答应,并附加个条件,须在一年之内同地方政府商定后才有效。日本方面主张把这项密约作为政府间的正式协定,张坚决不允。日本对此大为不满。
日本公使芳泽昭示张作霖,如果铁路能够圆满解决,日本支持张的地位不变。芳泽在5月17日会见张作霖时又警告:“当战乱发展的京津地区,其祸乱将及满洲之际,帝国政府为维持满洲治安起见,不得不采取有效措施。”又说;“张宗昌的兵在济南杀死几十名日本侨民”,“你对此应负一切责任”。
面对芳择的威逼恫吓,张勃然大怒,由座上站起来,把手里的翡翠嘴旱烟袋猛力地向地下一摔,折成两段。声色俱厉地冲着芳泽说:“此事(指张宗昌杀日侨事)一无报告,二无调查,叫我负责。他妈拉个巴子的。岂有此理!我这个臭皮囊不要了,也不能做这种叫咱们子子孙孙抬不起头来的事情。”
他说完之后扔下芳泽不管,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客厅。虽然当晚谈了四个小时,但芳泽一无所获。
张作霖5月25日通过外交总长罗文干答复日本照会:“如战乱及于京律地区,影响波及满洲地区时,日本将采取机宜措施一节,中国政府断难承认。东北三省及京津地方均为中国领土,主权所在,不容漠视。”最后并告诫日本说:“深盼日本政府鉴于济南不祥事件之发生,勿再有不合国际惯例之指置……”
语气强硬,对日表示不屈。之后,鉴于奉军处境,日趋不利,张学良、杨宇霆也“劝老将回奉”。
张作霖知大势已去,于5月30日下总退却令。6月1日张作霖接见外交及北京绅商法团代表话别,并应北京地方要求,派鲍毓麟率兵一旅,留在北京维持治安。命许兰洲将“陆海军大元帅”之印、旗、国务院印信,外交部重要档案运往奉天。
2日发布出关通电,声言退出北京后,政务交国务院、军事归军团长负责,此后国事听国民裁决。通电中称:“本为救国而来,今救国志愿来偿,决不忍京兵黩武,爱整顿所部退出京师。”
离京前几天,日本又多次派人对张极尽威逼利诱,张作霖软硬不吃,日本人下定了除张作霖的决心。
l928年6月3日凌晨,张作霖一行由中南海前门火车站,登车返奉。车是慈禧太后坐过的花车,张乘坐的八节车厢居列车的中间。一同上车的有潘复、鲍贵卿、莫德惠、刘哲、张学曾、岳夫人等,寿夫人坐压道车先走一步。潘复、鲍贵卿坐在前节蓝皮车厢,到天津就下车了。
专车到山海关,黑龙江督军吴俊升登车进入车厢晋见张作霖,代表东北各界迎接大帅回奉天。
6月4日晨,专车到达皇姑屯车站,张景惠、刘尚清在那里迎候,说其余家人和文武官员都在奉天新站等候,仅有张景惠一人登车随行。
专车离开皇姑屯车站,八车厢仅有张、吴和温守善,行至三洞桥,轰隆一响,飞沙走石,把车厢炸碎。
吴的脑袋被扎进一个铁钉,当即死亡,张作霖被炸出路基三丈远,温守善被破木板铁皮和沙石埋住。醒来后顾不得疼痛,来到张作霖跟前。张作霖当时没死,只见咽喉处有个很深的窟窿往外流血,满身血污。温掏出绸手绢把伤口堵上,然后和张学曾一起把张作霖抬到赶来接张的奉天宪兵司令齐恩铭的汽车上。
张作霖当时神志恍忽,但还能说话。他问:“逮住了吗?”温诳说:“逮——住了。”又问:“哪的?”温说:“正在审问。”过一会张说:“我到家看看小五。”接着又说:“我尿一泡尿,尿完我就要走了。”
同车受伤的校尉高其祥,会计高维周骨头炸碎,伤势较重。岳夫人脚被炉火烫伤。
张作霖被抬到帅府小青楼,这是寿夫人住所。寿夫人、医官等人找药的找药,扎针的扎针,用大烟喷、灌白兰地,都无济于事,张作霖终因伤重流血过多,不久断气了。
在张奄奄一息时,还向卢夫人说:“我受伤太重,恐伯不行了……叫小六子快回奉天。”
寿夫人等嚎陶大哭,臧式毅从旁婉言相劝,仍是哭声不止。还是寿夫人老母王老太太久经世故,颇有见识,马上阻止说:“这是什么时候,哭个没完,不要因小节误大事。”
于是,寿夫人止住悲啼,张罗丧殡寿衣。死后穿的黑地金线绣龙的袍褂,帽子前齐后圆,带穗,寿材是府内早存的阴沉木。从兵工厂调来两位老木匠,日夜兼程打制寿材,吃住在帅府,不准回家。
寿夫人、臧式毅商议:一方面继续封锁消息,密不报丧,以稳定大局;另一方面速报张学良商议后事。
于是,府里谢绝一切往来,凡知情人员均嘱保密。就连在救治张作霖现场的小河沿盛京施医院院长雍大夫(英籍),也被军医处长王宗承诚恳地嘱咐说:“这件事关系太大,希望你严守秘密,如有人问时,干万不能说大元帅已死,只说负伤罢了。”
雍氏为人很诚实,当英国住牵总领事问他时,他按照王处长的嘱咐严守了秘密,因此丢了院长职务。
此事做到守口如瓶,滴水不漏,外界不知张作霖的死活。其间,日本町野顾问找到刘尚情省长探听,刘省长对他说:“大帅精神很好,能进软食。”
日本的松井、本庄繁、荒木等也派人过问,得到同样回答。
1928年6月4员是张学良的生日,张作霖离开北京三、四方面军团部没定最后撤离时间。送走张作霖后,杨宇霆、孙传芳提议搞一小型聚合,以示庆祝。这天上午10时左右,杨、孙和军团部高级人员及张的少数亲友聚在张的中南海住处万字廊,正在这时得知张作霖的专车被炸,本人受伤,来客遂不欢而散。
当杨离去后,屋里只剩下张与刘鸣九。张低声说,“老将不在了!”遂即泪如雨下。张学良遇事不慌,对外一切平静如故,三、四军团的其他人只知大帅有伤,不知大帅亡故。
张作霖被炸死,张学良并未立即返奉,仍留北京处理善后。不久奉军撤出北京。6月6日,北京“易帜”,挂出青天白日旗。6月11日,天津“易帜”。待奉军集结在滦东一带,张学良方将三、四军团交杨宇霆指挥,然后登车回奉天奔丧。
行前,将卫队营营长崔成义叫到列车上,张对崔说:“你知道老将遇难了吗?”崔因没公布消息,推说:“不知道。”张说:“我打算派你带队护送我回奉天。”崔应喏:“是。”
停一会,张又说:“老将遇难,伤势如何尚不清楚。恐敌人途中对我留难,沿途要多加注意,如有询问我的行踪,应予以保密,以防万一。”
张临行前,已将长发剃去,身着灰色士兵服装(东北习俗,父母去世,亲人不准理发,张学良剃发,以示父亲健在,以掩人耳目)。
列车行到山海关,机车停车加水,三名日本宪兵向士兵打听本列车最高长官是谁,士兵答称崔营长。
日本宪兵见到崔成义,询问列车去奉天干什么?答:“回奉天另有任务。”“张学良是否在车上?”“不在。”途经绥中、锦州、沟帮子等车站,各站站长都上车打听张是否在车上。
列车从新民站继续开行后,张嘱咐崔:“到老将遇难处通知一下。”到三洞桥,张探出窗外观望,神色惨淡,一语不发,默然良久。
列车停在西边门车站,下车时为6月19日上午10时左右。
张学良下车后暂留伊雅格家,当天深夜由伊开车送张回帅府。
这段时间,张学良将军住在帅府东小院,身着白夏布大褂,臂缠黑纱。6月21日正式发丧开吊。将军在发丧期间没有露面,也没守灵。负责招待外宾的是陶尚铭、周培炳等,陪灵守孝的是张学铭、学曾、学思等,一般内务由五姨太即寿夫人主持。
发丧期间,帅府沉浸在悲哀当中,东辕门搭有黑白两色布扎的斗拱飞搪的牌坊,辕门两侧站有四名臂带黑纱荷枪的岗兵。
帅府正门搭的牌坊和辕门大同小异,门楣多一方“中外同哀”的匾额,这里有八名岗兵站岗。灵棚设在一进院的仪门处,此处亦搭牌坊,但在牌坊后又有两层四角牌楼,共有三块匾额,自上而下是“星沉”、“英风宛在”、“兆民允怀”,高耸的牌楼十分壮观,檐角下垂白色孝带。
灵堂设在二进院正房中间过厅,厅内圆柱都用白布裹缠。横匾为“天柱峰颓”,两侧密挂挽帐挽联。灵座正中是大元帅戎装遗像。像前五件景泰蓝供器,燃烛焚香,瓜果供品摆满高桌。桌前两侧,置两盆白花。
张学良夫人于凤至的兄长于凤翥一行五人,以亲属名义,曾从吉林怀德县前来赴丧。到帅府经侍卫通报后,夫人亲自迎至后院内宅,并一一发给印有张作霖半身像的像章和白花,作为出入帅府的凭证。守灵的张学铭由当差的扶着,已哭成泪人。
棺椁系名贵阴沉木打就(又名万年蒿)。因天气闷热,怕尸体腐烂,用布匹沾桐油缠裹数层,棺椁下边置放大块冰镇凉。前来吊唁的人往来如梭,各国驻奉领事,各省、市官员,依次在灵前鞠躬致哀。帅府内设置乐队,整天哀乐不止,令人心碎。这场丧事前后共操办了一个多月。
现年72岁的王述彭老先生,当年在小南门里郑亲王府胡同口观看了出殡情况。首先过的是开路的黑白无常(扎纸活)、引路的金童玉女、颂经的僧道、洋乐、吹鼓手等。
后面是多人抬的灵轿,再往后是送殡的亲友,亲属着孝衫,客人扎白孝带,从军署街出来,由北向南足足过了两个多小时。
帅府秘书处长谈国桓,把治丧期间吊唁文字收集成册,共四册之多,题名《张大元帅哀挽录》。其中‘行状”1篇4478字,记其生平传略,中间多为颂赞之词:“……海内以攻伐相寻,几无宁宇,东三省处边隅之地,赖公之长驾远驭撑距期间,独晏然无兵革之患,然则天之使公应运而兴,岂天意乎……”;
“祭文”88篇,首篇系吴佩孚的祭文,余下诸篇系东三省军、政、警、宪、工、商、学等,或个人或集体和联名送的祭文;吊词5篇,系日本人所吊;“誄文”3篇,表达对亡故者怀念之情;“铭”1篇,为四言体,无属名;“赞”2篇,亦为四言体,系联名敬挽;“挽涛”11首,共为四人敬挽,均为七言和五百体诗;“碑文”7篇,为树碑立传之言;“挽联”1421幅,均为对仗公整的联语,送联者较广,有国内各派军阎如曹锟、李宗仁、段祺瑞、吴佩孚、白祟禧,民主人士李珲,余下皆为东三省各界人士所送。
现录几幅文字较少挽联如下:
段祺瑞的挽联:“薤露悲凉怀旧雨,云车缥缈黯灵旗。”曹锟的挽联:“开国旧功高千古英雄同涕泪,传家遗泽永一时金石见交情。李济琛的挽联:“南海北海风马隔中州方期统一告成把臂共商天下事,外乱内乱春秋别华夏何意大干世界丧心歼我万夫雄。”
治丧期间,在东北三省一些重要城镇也都举办了大规模的祭典活动。据《张大元帅哀挽联》第一编后面照片看,榆树县、桦甸县、双城县、临江县、抚顺县、海城县、哈尔滨市、热河、吉林等地设置了吊祭灵堂。
丧事办完后,灵柩由帅府西餐厅,移至帅府东门房,准备选修好陵园后再入土安葬。
1928年11月,张学良派一名参谋,一名秘书和两名风水先生,到奉天附近选择坟茔基地。最后选中抚顺东60华里的高丽堂子村南一向阳的山岗。经风水先生勘定说:地脉好、风水好、宜作大帅陵寝。
张学良听汇报后不几天,选一晴朗无风的日子,张学良、于凤至、寿夫人以及大帅的结盟弟兄张作相、汤玉麟等驱车来到选中的地方。
众人下车一看。山岗上阳光灿烂,山势巍峨,东西南三面有粼粼的浑河水环绕,隔水远望是铁背山,果然是山青水秀的好地方。张学良看过后,对于凤至说:“这地方不错,我看爸爸可以长眠于此了。”
旋即,转过身来向寿夫人征求意见说:“五姨,您看怎么样?”寿夫人说:“很好,不错。”同去者也被这迷人的景色所吸引,一齐说好。于是,陵址选定了。最后决定让东三省官银号总办彭相亭主持修建元帅林。
东三省合起筹资100万元,1929年开始动工,至1931年夏已将近竣工,计划同年11月张学良回奉天为大元帅下葬。“九·一八”事变爆发后第二天,工程停止。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进驻大帅府,把灵枢从大帅府移到小东边门珠林寺浮厝。彭相事主建“元帅林”没竣工就经事变,总觉得张彭两家两代世交,大帅不能入土为安,一对不住大帅在天之灵,二有负张学良委托。后来,彭和张作相两人出面,与伪满洲国总理大臣张景惠相商,改葬在锦县驿马坊。
驿马坊去锦州39公里,位于医巫闾山余脉石山脚下。石山古称十三山因有十三座山峰得名。《奉天通志》载:“十三山高一里余,周二十里,峰峦罗列,大小相错,凝岗积翠于大荒中,若远若近,宛若图画,海山之奇观也。”
该基地初起为张作霖生母王大夫人所建。后来,张作霖发妻、张学良的生母赵夫人去世,亦葬于此地。此墓地系风水先生所选,所对西南山上有一方形平面玉石,每当日出,方石闪闪发光,山的后面有一山尖,远眺似猿猴栩栩如生。
1913年10月13日(农历)张作霖将其母王氏葬于此处。随着张作霖步步高升,墓地也一次又一次的营建。开始只不过种植一些松树,张由师长而督军时大兴土木,美化茔地,四周围以花墙,正门立石坊及凉事,坟前立有石碑及供桌,茎地外盖有多间房子供守茔人居住。
张作霖谢世后9年,即1937年6月3日,9周年忌辰之际,将其灵枢在奉天举行“慰灵祭”后,由奉天开出一列专车,直达石山车站。
日本官兵有二三十人,其他工作人员很多,还有僧、道、喇嘛等。张作霖灵枢下边有四个轱辘。送葬行列有一里地长,其中挽联、花圈、万民伞、万民旗等仪仗齐全。由奉天陪送的僧侣鼓乐,以及由锦州迎接的僧侣鼓乐合在一起,待灵柩起行时,一齐吹打起来,场面甚是壮观。
墓穴选在其妻赵氏夫人南侧,灵柩入土后,用水泥板封口其与赵氏共同培成一座大坟。
墓地原植松树百棵,1958年患松毛虫害,尽以伐去。1963年复植千株果木,现林木成荫。1984年被列为锦州市级文物保护单位,遂拔专款,重建大门,新铺甬道,培砌冢丘,周围增置铁链围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