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好戏》:人类社会的终极异化结局
作为人民艺术家的黄渤,其导演的《一出好戏》,果然与“人民”密切相关。《一出好戏》,其实又是《一出好梦》,黄渤以设计巧妙的渐变形势,简便的将人类文明史粗略的上演了一遍,作为温软版的思想实验,对于当前中国观众还是可以起到有效的心理按摩。原始人一再走出非洲,终于在数千年前从石器时代突破进化到文字文明时代,进化本身就是异化过程,阶层固化、分化、逆袭成为文明史主题,生存作为第一本能,以食物、土地、秩序、政治、战争、宗教、金融、艺术等诸多彼此交缠的方式呈现出来。秩序和技术在相当程度上对于内部成员加大异化的趋势,荒岛上的生存图景与都市社会里的职场途径,即便有表征上的不同,然而实质上依然指向永恒的套路,个体的自由很难不影响他人的自由。但是,黄渤还是很善良的,他有爱情和良心,最终《一出好戏》给出了全员回归的大团圆结局。
黄渤与张艺兴饰演的一对堂兄弟,本来只是公司的基层人员,在海上团建之时,遭遇水文和天象的双重一场,全团成员被抛掷到荒岛,于是老板于和伟、导游王宝强、美女同事舒淇、史教授、秘书露西等人,也一同沦为劫后余生者。他们纷纷从阶层明确的社会人,失去了文明社会的身份,成为荒岛余生的普通人。从此,《一出好戏》作为中国式反乌托邦电影,必然在观众脑海里与《鲁滨孙漂流记》《蝇王》《三体》《迷失》等前作构成联想的涟漪,形成轻重不一的对话。
在经过最初几天的无政府状态之后,大家推举退伍军人出身的王宝强担任“头目”,毕竟他有一定的野外生存经验。王宝强作为“有力者”,可以带领大家解决基本的食物问题,他的领导模式也是简单、粗暴、直接,可以比附的是商纣王、秦武王和西楚霸王,以蛮力宰割天下。在此阶段的求生,相当于采集、渔猎为主的远古部落时代,完全无法满足众人生存及发展的长远打算。王宝强野蛮对待心怀不满的“异端”,激起于和伟的分裂。王宝强的“统治模式”本身并不自洽,他是在部落时代采取了奴隶制,必然走向失败,进化-异化都无从谈起。
于和伟在发现了倾覆的大船藏有现代文明的生存物资之后,以两副扑克牌建立起初步的货币交换体系,相当于进入了中古时代,中原文明与周边野蛮文明的茶马交易。在相对稳定的时间,史教授提出了共产共妻的长期方案,只有荒岛上的女性尽可能的将基因传下去,人类种族延续才有希望,否则四代之后荒岛就剩下最后一个家庭。这个方案,其实有相当的科学道理,亚瑟·克拉克在他鸿篇巨制的科幻小说《拉玛》系列中,太空漫游的极少数人类为了延续文明,甚至都采取父女结婚的积极被动方案。不过,在电影里遭到了黄渤的反对,他以爱情的名义嘲讽了教授,因为他还有对舒淇的爱情,美好生活的想象意味着排他。
剩余的王宝强团队被迫成为于和伟模式的生产者,然而于和伟的“放水”最终也导致了体系的紊乱。最终王宝强和他的越来越少的支持者,选择了抢劫,这是我们熟悉的历史故事。茶马交易的效率和互信毕竟是难以维持的,荒岛上人民显然还处于“坐不稳奴隶状态”和“吃不饱饭”的贫瘠。毕竟,黄渤和张艺兴是主角,他们有着一定程度的光环,迅速使得荒岛向宗教和科学两个新时代突变。
黄渤在彩票兑换日期彻底过去之后,反而获得了从天而降的鱼雨,这本身就好像启示录一般的梦幻。黄渤如耶稣一样的造型,开启了属于他的王国,当然需要宅男张艺兴的科学帮助,并且也收获了暗恋对象舒淇的。假如故事到此为止,那就是躁动不安的中世纪与工业革命时代的杂交,黄渤享受着“神迹”的光荣,带领吃饱了饭的人民狂魔乱舞。“人民”唯有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事实上黄渤和张艺兴无法解释、试图遮蔽的“真相”太多。尤其是他们通过威胁和忽悠,将于和伟和王宝强先后“制服”以后,“小康”的荒岛进入了充满秩序、幸福的稳定社会,当然张艺兴依然保有着回到城市生活中去的切实际的想法,事实上他也办到了。
区别在于,他本来只想和黄渤一起回,而最终黄渤背叛了自己的私心,选择公开真相,所以只能说还是善良的黄渤将这一出好戏唱出了大欢喜的结局。于和伟写给张艺兴的契约,也在滔滔大火中化为灰烬。异化的张艺兴,回到公司之后将会如何呢?从荒岛回到现实中的诸位难兄难弟,是不是一样还得戴上职场人的面具,继续在秩序中讨生活?从荒岛到都市,无非是从一种异化到另外一种异化,不够充分的秩序回到更为均衡和充分的秩序,从相对容易的逆袭到阶层升迁极其困难的现代社会。人类社会的终极异化结局,无非就是在资本、权力和金钱、科技的游戏中,每个人找到一个动态的位置。安心或者不安心,做一个螺丝钉,或者可以思考的芦苇,或者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