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哈尔滨“大列巴”登上了微博热搜。起因是知名博主“喵驰驰”感叹:“大列巴没啥好测评的,我认为那不该称为一种食物。”随后,她用各种造句反衬大列巴的坚硬:“我把吃不下的列巴放进易腐垃圾,保洁阿姨把我骂了一顿,并将其放入建筑垃圾。”“金老板新开的牙科诊所生意惨淡,他在当地投放数条软文推广大列巴,一周之后,小诊所客似云来”……看客们将这种文体称为“大列巴文学”,并在网络上争相模仿,“喵驰驰”没有想到,她的“冷嘲热讽”反倒让大列巴声名远扬。
其实,这种分量大、味道香、独具特色的俄式面包,是哈尔滨美食的一张名片,已有上百年历史。1898年,大量的俄国人来到哈尔滨,也将面包生产技术带入哈尔滨。那时候,哈尔滨人的主食主要是大饼子、高粱米饭、大碴粥等食物,讲究一点的就是馒头和烧饼,最好吃的是饺子。俄国人到来后,大大小小的面包坊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今天的道里的红专街当年甚至被冠以“面包街”的称号。每天清晨,面包坊用马车将新鲜的面包和点心运送到商场、西餐厅和杂货铺,大小各异、装点着奶油和果脯的西式面包摆满了商场的柜台,点缀了哈尔滨的城市风情。
不仅俄国人以面包为主食,哈尔滨人也逐渐习惯了食用面包。特别是价格低廉、保存时间久的黑麦面包,是很多劳动人民的选择。老哈尔滨人习惯将面包称为列巴,取自俄语“面包”的音译。萧红在哈尔滨居住期间,主食就是“黑列巴”——粗磨小麦制成的面包。在她居住的欧罗巴宾馆,每天都有小贩提着大篮子叫卖列巴,那些成串肥胖的圆形的列巴圈,萧红总是买不起,只能用拼凑出来的十个铜板,买一块黑列巴。在《黑列巴和白盐》一文中,萧红记载下她和萧军的“浪漫”:“他连忙取一片黑面包涂上一点白盐,他学着电影上那样度蜜月,把涂盐的列巴先送上我的嘴,我咬了一下,而后他才去吃……黑列巴和白盐,许多日子成了我们唯一的生命线。”列巴配盐,这是俄国人的传统吃法,一般是欢迎尊贵客人时的礼仪。
要说最正宗的俄式列巴,还要数当年秋林公司的产品。1900年,俄国人伊万·雅阔洛维奇·秋林开办了秋林洋行哈尔滨分行,将俄罗斯食品的“三剑客”——面包、啤酒和红肠带到了哈尔滨。开业之初,俄罗斯姑娘坐着四轮马车为市民们送上热乎乎的面包、鲜奶、纯正的黑加仑果酒和果酱,成为当年热议的话题。
秋林列巴品种多样,有圆形的、菱形的、环形的、面包圈,还有挂锁形的,也有装点果脯的,花色各异,但最具特色和魅力的,还要数以体型庞大著称的“大列巴”。这种面包呈圆形,外皮又硬又厚,原先一只就有5斤重,比很多人家的锅都大。后来改为4斤重,体型依然可观,拎在手中沉甸甸的,足够四五个成年人吃上一顿。不仅外形是“奇观”,它的风味也很独特:一是用硬杂木烘烤,其外壳微焦而脆,内瓤松软可口;二是用啤酒花发酵,面包具有诱人的酒花芳香;三是采用传统的发酵工艺,使面团发酵充分,被列为黑龙江第一大面包。
1953年,秋林洋行由苏联政府正式移交给中国政府,命名为中国国营秋林公司食品工厂,那时的生产工人主要是俄罗斯人,收归国有后开始有大量中国工人进入工厂。当年,做列巴的人被称为“列巴郎”,第一代列巴郎都是需要正规拜师学艺后才能传承手艺的。在老师傅们中间流传着一句话“上有天堂,下有面包房,大姑娘行三辈子好才能嫁给列巴郎,玉皇的女儿只能做二房,列巴郎还要喊‘冤枉、冤枉’。”可见当年“列巴郎”的地位之高。
大列巴比“列巴郎”还要“吃香”。75岁的宋女士告诉本报记者,自己小时候的邻居是俄罗斯人,大列巴是他们的桌上常客。“有人说大列巴不好吃,那是不会吃。新出炉的大列巴有一股麦香味,酸酸甜甜的,非常可口。”俄国人吃大列巴通常要切片,用小银勺挖一点黄油或者果酱,抹在列巴片上一同品尝。“他们还喜欢用列巴配汤,将列巴切片或掰碎后,泡在酸甜的苏波汤或者咸口的菜汤里。也会将牛肉和土豆炖烂,搅拌成土豆泥之类的食物,涂在列巴片上吃。”
上世纪50年代,大列巴是很多人心中的美食代表。钟先生告诉记者,自己最期盼的奖励,就是父亲买回来的大列巴。“那时馒头都吃不上,列巴真是好东西。把外面的黄纸剥开,把面包上面的‘厚盖’切下来,用手去掏软乎乎的面包瓤,还是热乎的。我家一个大列巴有三种吃法:父亲学外国人,没有果酱,他切片后蘸白糖吃;我和姐妹们直接吃,将面包盖顶在头上当头盔;放了几天之后,列巴变硬了,就用锅将列巴蒸一下,全家一起吃。”
家住兰西县的肖先生告诉记者,几十年前,无论家里谁去哈尔滨,都要捎回来大列巴和红肠。“我最初认识大列巴是十几岁时,表哥在哈尔滨铁路上班,回家走亲戚的礼物就是大列巴。像锅盖一样,厚厚的,酸不溜丢中又透着一点甜味,我每次都要拿出去跟小伙伴们炫耀一下。它不仅有滋味,而且还好保存,上世纪60年代初期,外地人到哈尔滨出差,就用粮票买一个背回家,大家一起分。那时候哈尔滨只有一家小店出售大列巴,得早早去排队。”
1979年,作家秦牧访问哈尔滨,看到大列巴后惊讶地感叹,“面包像锅盖”。此后,哈尔滨的“三大怪”——“自行车把朝外,面包像锅盖,喝酒如灌溉”就流传全国。当时物质条件已日益丰富,大列巴开始走入千家万户。宋女士告诉本报记者,大列巴的售卖点处,常年排着大长队。“走在街上,也随处可见拎着大列巴的行人。有人把它往背后一甩,就匆匆搭车赶路去了。有人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吃一口大列巴再咬一口红肠。在街头角落或者大排档周围,还能看到好多男士,一手捏着掰碎了的列巴大嚼大咽,另一只手举着装满啤酒的玻璃杯,好像能喝到天长地久。”
到访哈尔滨的游客们,也总要品尝一下哈尔滨的特色啤酒,然后买一个沉甸甸的大列巴,让家乡的亲友们“开开眼”。上海网友“风云飘飘”回忆,知道自己去哈尔滨游玩,身边的资深“吃货”点名要尝大列巴。飘着麦香的大列巴被“风云飘飘”小心翼翼地拎回上海,为了将它“消灭”,亲友们还进行了特别策划,有人说要去海边吃,边看海边吃面包;有人说去东方明珠楼顶上吃,观赏长江水,品尝哈尔滨的独特美食。最终,他们选择在江堤上大快朵颐。好友还强调,大列巴要切片、蘸果酱、搭配红酒与饮料,主食除了大列巴,没有第二种选择,可谓给足了大列巴面子。
网友们对大列巴的调侃,勾起了很多哈尔滨游子的乡愁。不少人表示,一闻到啤酒花酸酸的味道,就想到了大列巴,想起了哈尔滨。如今,大列巴就像北京烤鸭、天津麻花、西湖藕粉一样,超越了饮食的范畴,与哈尔滨相辅相成,成为一座城市的特色产品、文化品牌和动人名片。远方的朋友们,别被“列巴文学”吓住,来哈尔滨品尝一口新出炉的大列巴,尝尝汇聚欧陆风情的哈尔滨美食吧!
本报记者 李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