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ing Kuang/ 澳大利亚广播公司ABC中文
“性同意”(sex consent)是指在双方自愿达成同意后才发生性行为。墨尔本华人母亲梁真想要和女儿好好聊聊“性同意”这件事,但她却不知道从何谈起。
梁真也在了解有关“性同意”的知识,以便可以和女儿谈论这个话题。
今年2月中旬,新南威尔士州大学生香奈儿·康托斯( Chanel Contos)发起请愿书,要求政府和学校改善性教育课程,并尽早推行性同意教育。
在请愿书中,康托斯称自己在八年级时遭到来自附近学校的男生性侵,然而直到10年级时,她才知道这一行为属于性侵犯。
目前,有超过3.5万人在请愿书上签名,超过1.7万年轻人透露在中学阶段被性侵的经历。
梁女士说,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并没有接受过多少性教育。
康托斯的请愿书,再加上近期国会性侵丑闻、“澳大利亚年度人物”格蕾丝·泰姆发起的反对性暴力运动和本周全国反对性别暴力的女性正义游行,让包括梁真在内的华人家长开始注意到“性同意”这个对他们有些陌生的概念。
梁真今年55岁,2000年移民澳大利亚,从小接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她的女儿今年17岁,在澳大利亚出生和长大,今年年底高中毕业。
对不少华人来说,性是个难以启齿的话题,尤其对孩子。但最近梁真愈发感到有一种迫切需要:是时候要好好跟处于青春期的女儿谈谈什么是“性同意”,教会女儿保护自己了。
但对于像梁真这样来自多元文化社区的父母来说,向孩子传授性和性同意教育,并非易事。
澳大利亚社会热议“性同意”教育改革(ABC中文)
在梁真看来,性同意就是设界线,“不”就是“不”,但处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来说,他们不一定清楚这一界线的重要性。
为了给女儿做好性和性同意教育,梁真平时会参加社区的心理健康和教育讲座,阅读中澳两地的教育专栏,有时还会与心理咨询师见面,寻求建议。
但是她认为从这些渠道获取的信息很有限:“[资源]大大的不够。我现在感觉大概只有10%到20%的资料,还缺80%。”
梁真说,华人父母在给孩子讲性教育时,首先要克服自身文化背景带来的挑战。
“我们来的时候,我们的传统观念也跟着来的。我们对澳洲的风土人情,也有很大挑战。比如性的观念,思维方式。”
“我觉得,在澳洲这种观念和信息的洪流中要很艰难地寻找这个方向,为孩子寻找出路也是挺难的,”她说。
梁真面临的另一个挑战,就是用母语中文去给孩子讲性知识。
她举例说对于英文为母语的父母来说,“性同意”是他们语言和文化中的一部分,但华人父母可能会对这个概念的中文表达很陌生。
“你一开始跟我说‘性同意’,我还以为你指的是‘sexual agreement’呢,”梁真告诉ABC中文。
梁真希望能有更多在性同意和性教育这方面的中文资源,让华人父母能用他们熟悉的语言去跟孩子聊性这一话题。
“难以启齿”
47岁的Summer Xia居住在墨尔本。她也呼吁能有更多的中文资源:“我觉得对于华人家长来讲,比如我,如果我没有遇到问题,我不会特意地去找这方面地信息,尤其是如果英文不是很好的话,那看到那一大堆的英文,就是望而却步。”
Summer说,对于华人家长来说,愿意开口给孩子讲性知识,这本身就是一个挑战。
“我也不是说每个家长都这样子,但的确我们华人在这个传统观念上讲,就性教育的部分还是难以启齿的,还是很难和孩子去做一个充分的沟通。”
夏女士说,她对相关信息的了解有限。
Summer2015年来到澳大利亚,她说在中国从没接触过“性同意”这个概念。第一次听说,还是女儿从学校回来,给她讲今天学校有警察给她们上课,讲“性同意”。
“我当时觉得,在孩子七八年级,也就是12,13岁的时候学校能介入并设置这样的课程,还是非常有必要的。因为这个时候他们刚进入青春期,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处于一个剧烈的变化的过程,如果学校能用这样一个引入的话,可以对他们的身心健康有一个积极的保护,”Summer说。
Summer有一个15岁的女儿和两岁的儿子。她认为,性教育不只是针对女生,对男生也要做好性教育。
“男孩的话,一方面要教育他要保护自己,另一方面要教育他不去伤害别人。男孩女孩都是一样的。”
Summer自认是一位开明的妈妈,每天在家会有固定一个小时的时间和15岁的女儿聊天,也常利用这个时间给女儿讲性知识。
然而,她最近才得知,原来在女儿看来,Summer给她讲的性知识“还远远地不够”,她平时会上网自学相关知识。
Summer为此有些担心:“我觉得网络上的信息对于她来讲,可能还是有一个识别的问题。”
“我觉得我这部分也的确忽略了,我可能还要去找一些更多的相关信息,我自己先获取到这些信息,然后再想想怎么选择一些合适的机会和她深入地去讨论这些信息,对她有一些积极的影响,”Summer说。
此外,Summer也希望学校和社区能给父母开一些关于如何与孩子沟通的讲座。
她说,处于青春期的孩子会有叛逆心,不太愿意和父母聊天,而本来对性就难以启齿的华人父母来说,沟通可谓是难上加难。
专家:学校性教育忽略文化敏感
目前,澳大利亚各州的性教育课程都遵循全国课程标准中的健康和体育课程的标准。但学校可根据自行理解课程标准并决定教授的主题和内容。
同伴支持社区工作者周婷婷说双方怎样去表达同意至关重要。
在3月17日播出的ABC中文网络互动节目《直播澳洲》中,澳大利亚社会服务组织Relationships Australia的同伴支持社区工作者周婷婷说,在“性同意”这个行为里,双方怎样去表达同意至关重要。
“因为亚洲文化是非常含蓄的,不怎么鼓励拒绝别人,[但]沉默并不等于同意,不拒绝也不等于同意,‘同意’是[双方]明确表达‘我同意’,”她说。
周婷婷还强调给孩子进行性同意教育的必要性。
她说,性暴力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此外,许多学生在青春期会出现第二性征,孩子会对身体和自我产生兴趣和探索,因此在这个阶段做好引导至关重要。
新州前教育部社区联络官严晔说,“性同意”并非一个崭新的概念 。
严晔曾担任新州教育部社区联络官。他指出,性同意不是一个崭新的概念,实际上“也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
他说,他曾遇到很多非英语背景的父母在性教育上遇到挫折。他们对澳大利亚的教育和课程缺乏了解,而且更注重孩子的英文和数学的学习,其他方面会有所忽略。
在长期服务多元文化社区的周婷婷看来,目前澳大利亚的性教育方式还没有充分考虑到不同文化在这个问题上的敏感度不同。
“性的概念,在不同文化、宗教和民族背景下,它可以有很多不同的态度和视角,而这些孩子是在一个交叉点,他们既受到自己家庭和社区文化的影响,同时在学校又会受到另一种教育系统的影响。”
“老师在进行教育的时候,他们是要能够考虑到小孩背后的文化,她/他的家庭以及背后的文化在性上的态度是否跟澳洲主流教育观念冲突,当这个冲突产生的时候,我们要去考虑孩子内在的压力是怎样的,” 她说。
性教育也要走出课堂
洛伦·夫兰彻表示,性教育不应只停留在课堂里。
有提供相关教育课程的澳大利亚身体安全教育组织(Body Safety Australia)的高级讲师洛伦·夫兰彻(Lauren French)表示,性教育不应只停留在课堂,家长也需要在校外提供支持。
她说,学生在课堂上学习性知识后,未必马上悟出相关内容,可能过了一段时间才会意识到相关问题,而这时家长及时提供协助,对他们巩固学校学到的性知识很重要。
夫兰彻所在的机构为中小学的学生、老师和家长提供为期五周的性教育课程。
科廷大学性学专家杰奎琳·亨德里克博士认为性教育内容不应只停留在生理层面。
她发现,多元文化背景的家长对性教育非常支持。
夫兰彻的团队一直在向政府申请资金,希望能把他们的教材翻译成多种语言。
然而由于资金申请等待时间长,她的团队最后只能用一笔获奖得来的奖金在今年年初将教材翻译成中文。
联邦教育部发言人回应ABC中文记者查询时表示,在性教育课程上,联邦政府负责制定课程标准和向学校提供主要资金,而在落实教育方面,则是各州政府的责任。
昆士兰州政府已宣布,将会审视现有性教育课程,评估现有课程在教授性同意和举报性侵犯方面是否覆盖足够内容。
梁真也正在“做功课”中。她计划今年10月和女儿好好地谈谈“性同意”这件事。
“我们父母和孩子一同成长,”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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