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性》是一本由[法]安托瓦内特·福克著作,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68,页数:246,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两性》精选点评:
我敬佩妇女解放运动中每一位为女性权利而奋斗的前辈。但理论上可探讨的地方太多了。福克坚持和第二性不同的“人生而有两性”;作为精神分析和政治家,福克和拉康等人有过交流,试图用“母神”替代“父神”,将枪口从“父权制”挪到“子权制”,用“子宫嫉妒”对抗弗洛伊德的“阴茎嫉妒”,并以此解释厌女症。在这种思想下,女性的生育被无限上升,子宫不是弗洛伊德所说的黑暗的大陆,而是女性的一种独特体验,一种孕育新生命的创造性行为,甚至是福克认为的女性“特权”。这固然可以矫正法国女权运动后的部分问题,但本质主义的做法岂不会使女性落入另一个深渊。摧毁一切后要建立的难道是另一个单性化的社会吗?虽然福克本人也说了她的女性学其实也是建立一门生育学,但“把女性从母亲的角色中解放出来”并不等于“从抑制她生育能力的角色中解放出来”
论文,发言,访谈都放在一起了,内容较杂,但《人生而有两性》那篇是真的厉害
书籍2023#文集和演讲的集合,重合的地方多,一套理论翻来覆去。一些边角料比较有趣,基于弗洛伊德的基础反其道而行,子宫崇拜/嫉妒的解说能解决一些问题,但似乎又陷入了另一重桎梏语境(以及时不时对杜拉斯拉踩一下
女性很弱,的确,直到现在,话语权低微、内斗不断,仍表现为“第二性”。但我常常觉得,这种“弱”通过贯穿在女性的生活中,又何尝不会转化为一个盔甲、一个武器、一个坚定的信念——为弱者为战。它让女性天生(社会意义上的)有一种痛觉,产生对弱者的共情。我们能看到,为小众群体奔走呐喊的“不相关人士”中,女性总是非常突出。对于这个性别,一辈子认识它、维护它,便是女性的天职。就好像女性是人类社会天然的平等斗士,她们有义务为弱者说话。
经历是鼓舞人的。关于生育的精神分析,补了拉康,还是读不大懂。像在看母权的论述,有一些很散、说服力仍然需要探讨的洞见
论文、访谈,放置在一起,观点不够系统,不喜欢这类书籍,让人没有耐心继续读
看了书评很感兴趣,可能期待太高了,有一点点失望。其实这本书更算是福克接受采访的文字记录和公共演讲的合集。感觉翻译起来难度很大,译者黄老师很厉害。
又一派女性主义学说。
了解了另一种寻求两性平等的主张,福克强调的是差异,在她看来女人独有的生育能力是创造性的,是接纳包容他者的能力。确实现在的女权主义或许有些一元化,角度多是“女人也可以和男人一样“,福克的主张在我看来是在更往后的阶段我国的女权主义者才会关注到的角度吧,虽说现在也有母权主义。这个世界什么时候能不再对女人自己的身体指手画脚啊欸?BTW和于佩尔的对话章节我真的更爱于阿姨了,她的表演就像随着灯光角度的变化脸庞上仿佛出现了一张张面具,看不到一丝一点她自己。
所选文章除后记(2012)都较老,最喜欢的竟是《与伊莎贝尔·于佩尔对谈》,两位人生体验丰富的女性对话,真迷人
《两性》读后感(一):人生而有两性
安托瓦内特·福克是法国“妇女解放运动”的领袖,精神分析学家、哲学家、散文家、政治活动家,《两性:女性学论集》是她一生研究的思想精髓,在学术上提出“女性力比多”(子宫力比多)哲学概念,以打破菲勒斯中心主义,在知识工具上她利用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研究,探究在象征层面“父权制”“子权制”,在雅克·拉康思想的基础上建构她的女性主义理论与方法论。 她主张在文化象征层面反对男性一元论、菲勒斯中心主义、自我中心主义以及作为全人类代表的阳性的一,“最古老也是当下的象征秩序都把男性和女性对立起来,把它们一分为二。给男性的是创造、文化、观念、合法性、特权、才华,给女性的是生育、像动物一样的孕育、自然、原罪的生育、不合法性、歧视。”她将分歧的根源归结为哲学概念上的“子宫嫉妒”。因此,福克女性理论的基础是生育理论,实践基础是女性的生育经验,她把生育作为研究男女差异的主题。 人生而有两性。“人们应将女性专属的生产活动考虑在内,承认过去被忽视的任务,更好地平衡权力关系。生育知识能使人们清楚地看到两性在生育方面的不对等。生理角色的差距和不平等,女性专属的生育能力,今后可能会扭转两性不平等的局面,变成具有人类学意义的权力。” 福克在认识论上开创了“女性学”,“女性学致力于了解不被我们关注、属于无意识和被排斥的知识。女性学扎根在妊娠和生育的领域:认知的谱系和谱系的认知。重新认识自然和人文科学女性学将女学过渡到伦理学。” “人生而有两性,并彼此都是不可互相替代的。这种不可替代性建立在男人和女人的不对称性上,表现在生育上,表现在怀孕的体验上,在特定的地点和时间迎接他人的到来,对于这个陌生人负有养育的责任。就好比共同起源,对人类来说,思想的系谱就在此展开,预示并宣告了伦理的建立:把妊娠视为思考他者的范式。” 福克的女性理论触及了当下时代的许多社会问题,诸如单亲母亲问题、女性就业歧视、代孕问题等。当一个社会给女性以母亲的荣耀,其实这也是一种枷锁。尤其是对于单亲女性家长,在比例上她们占绝对多数,她们为了养育子女付出了巨大的社会成本,她们承担了人口再生产的最重要的责任,却无回报甚至认可。而社会对于不养育子女的母亲是极其苛责的,我们的法律实践也以保护儿童的名义将子女判由母亲来进行抚养。当女性就业受到系统性歧视时,我们的法律制度却对此选择忽视:没有将惩罚性赔偿纳入就业歧视的规制中,而是以企业经营自主权为由逃避责任。“代孕体现的不过是肉体的慷慨。它把生育的本质表露得更加明显:赠与的范式和伦理的起源。”
《两性》读后感(二):女性之“弱”,更是一种强
安托瓦内特·福克的文集《两性》这本书得以在国内出版,真是相关诸位的功德一件。在中国正面临各类女性思想启蒙的年代,任何有迹可循的经验和理论都十分珍贵。尽管世界范围内的女性运动并没有像福克所期望的那样大张旗鼓地蔓延,但总归有了不少变化。不光对于女性,其他一些小众群体的诉求和话语都得到了某种回应。
关于这部作品和福克其人的介绍,有一点我认为缺少更多的说明,即“福克何以是‘后波伏娃的法国女权代表’”。如何理清福克和波伏娃二人关于“女性主义”或“女性运动”的关系。包括本书的引进者,都阐述道,福克是“后于”波伏娃的,并且她的强烈主张是女性对“生育生产”的自省、自醒。实际上,一来,不存在“前”和“后”的顺序,两人是在各自的时空分别形成理论/运动的,尽管身处同一时代,但并未相互影响(有的话也是负面的),从一开始福克女士就走在和波伏娃截然不同的道路上。如果用“后”字描述,会给人误会,以为福克是在回应波伏娃。二来,生育生产的确是福克“女学”中非常重要的元素,但个人认为生育生产是福克所执行的女性精神分析的产物。福克使用精神分析的方法,试图从“源流”上找到女性的身份认同,才是她最大的独特性。因为这一出发点,福克相继找到了生育的力量,找到了“人生来有两性”。这种逻辑关系是必须阐明的。
不是A和B,而是A和A’。这个论点足够描述私有制形成以后,数千年里,男性和女性的关系。哪怕一些为人称颂的女性,实际也不过是“女儿子”的形象再现。因而,波伏娃的“第二性”由此而来。这种次要的、次序的、相对的、非关键的眼光,始终落在每一位女性身上,是女性之整体的历史之痛。
正如福克所说,波伏娃要求的是“平等”,即女性要有和男性一样的权利,而不是处处被冠以“次要”的名号,被忽视,被轻待。福克要求的则是女性身份的再认知,即基于对女性之独特的充分发现,提出新的、属于女性的权利(部分与男性权利重合)。在这一点上,我认为福克更加激进。从波伏娃本人的生平来看,她对女性身份是拒斥的,或感到某种不齿。而福克是接纳的,热爱并为自己的身份感到不公。两人的路因此截然不同。加上家庭环境、政治阵营的差异,福克显然更具受到左翼思潮的洗礼、更具有工人阶级的热血、对社会运动的参与激情。
我认为文集中最重要的篇章是《人生而有两性》,而最缺乏说服力的篇章是《厌女症的瘟疫》。其他篇目则因为话题不够集中或对谈形式的“浅怠”,缺少雄论的特质。《人生而有两性》给我极大震撼。福克认为,身份的再认知优先于追求平等,或者说,前者是后者的前提。而福克对自己女性身份的觉醒,则是从孕育开始的,即后来她所总结的“生育生产”。在其后围绕女性力比多是否存在的讨论中,她从政治、法律、社会、经济、语言等多方面回顾了人类对女性力比多的忽视。在她看来,子宫力比多使女性力比多得以可能。生育,是一项伟大的生产,一种全然对新生命的接纳:
妊娠,就像世代、姿势、管理和内心体验、私密体验,也是慷慨、物种的天赋,对另一个身体的接受、开放、生命的馈赠;妊娠,是人类文明的模式、人类普遍性的母体、伦理的原则和起源;妊娠,他者的肉体和精神受孕,一直都是人类的主题;妊娠,转化为当下,走向一个可以梦想成真的未来,而不是乌托邦;妊娠,体现了对生命的重视、他律的经验,它可以将“本我”替代“无我”;妊娠,昭示一个新生命即将到来;妊娠,说到底就是“为后人着想”的范式,是“伦理”和“民主”的范式。而这种生产被视为理所当然,被低视,这种低视尤为体现在在经济和社会层面,只有职业女性才被当作劳动人口,而生养孩子和从事家务劳动的妇女则被当作非劳动人口。需要强调的是,福克并非在鼓吹“生育至上”的女性形象,而相反,她极为痛斥把女性等同于子宫的物化。在她的描述中,妊娠必须有主体的参与,必须有男人、女人两方面的参与;在妊娠过程中,母亲这个生动的灵魂不可或缺,她具有女性力量的象征,和胎儿达成彼此成就(胎儿降生,母亲则获得全新的女性视角、观察世界的视角、全新的自我认知)。她不是要让女性都“去做”母亲,而是从一个新的角度重新分析和树立女性形象。女性,一个不同于男性的性别;一个不可替代,独特的性别。
福克的文章立意新颖,不过大多缺乏充足的论理,这是显然的事实。但她在参与政治运动、创办女性出版社、出版女性论题图书等社会活动方面的努力,其理智、热血感染着我。
女性很弱,的确,直到现在,话语权仍低微、内斗不断,仍表现为“第二性”。但我常常觉得,这种“弱”通过贯穿在女性的生活中,只要细细体会,又何尝不会转化为一个盔甲、一个武器、一个坚定的信念——为弱者为战。它让女性天生(社会意义上的)有一种痛觉,产生对弱者的共情。在世界范围内,我们都能看到,为小众群体奔走呐喊的“不相关人士”中,女性总是非常突出。对于这个性别,一辈子认识它、维护它,便是女性的天职。就好像女性是人类社会天然的平等斗士,她们有义务为弱者说话。
《两性》读后感(三):《两性》:子宫伦理与均等原则——“两性”对“第二性”的超越
在理想之境到来之前,子宫是女性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由法国女性主义代表安托瓦内特·福克写作、南京大学法语系教授黄荭翻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女性学论集《两性》并不是如《第二性》一般的皇皇巨著,它的主体内容是由九篇福克在不同场合的演讲稿、访谈/对谈、学术报告及信件组成,前有两篇两版的作者自序,最后有作者后记,并附有法国亚洲艺术家联合会(UAAF)创始人何宇红谈及与福克及其“女性民主主义联盟”结缘的轶事与对福克思想的相关介绍。
安托瓦内特·福克(Antoinette Fouque 1936-2014)的名字对国内的读者应该很陌生,国内每一个追求自主自由的启蒙女性手里捧着的女性主义“圣经”或许是西蒙娜·波芙娃的《第二性》。波芙娃的名言“女性不是天生的,是后天形成的”已成滥觞,安托瓦内特·福克的《两性》却针对此言提出了:“人生而有两性”,以此扭转女性—第二性的绝对他者位置,并将之作为继“自由、平等、博爱之后的第四大原则”。
二者分别从存在主义—唯物主义和本质主义-精神分析两条路径去探索现代女性的解放之路,相对于波伏娃的普遍主义女权主义,从文化建构角度为“第二性”追溯历史重负,福克则更坦然接纳属于女性自然的独特经验,提出“差异主义女权主义”:它立足于两性差异,聚焦于女性“生育”的经验事实,据此建立“女性学”——从生理、政治、法律到象征层面,建构新的女性主义伦理学,推动日常生活的思想习惯与制度体系的深刻变化。
人生而有两性:人类起源与子宫伦理
一
20世纪,在经历两波女权主义运动后,现代女性逐步获得了财产权、选举权、教育权等基本人权,但从世界范围来看,女性的处境却没有得到根本改变。
40年代,女性主义“教母”波芙娃曾经寄希望于无产阶级革命来彻底改变女性的地位,但斯大林开启的苏联模式所激发的“性的反革命” 无情粉碎了这一幻想。70年代,受“毛主义”感召的法国左翼知识分子考察团跨越广阔的亚欧大陆来到中国,女性主义哲学家克里斯蒂娃带着惊诧的目光写下了《中国妇女》一书,她发现可以“顶半边天”的中国妇女雌雄莫辨,“女人”被抹除了,男与女都是国家权力渗透下、一起革命的“同志”——女人,是被历史与政治无偿征用的躯体。历史教训告诉我们:在阶级革命之外,还需要有一场尊重“女性气质”的人权革命。
同样在毛泽东“妇女能顶半边天”口号感召下行动的福克,并不满足于解决女性的“面包”问题,她还伸进了观念—象征领域,在上述背景之下,显示出了根本性、长足性的意义。
《明天,均等》这篇在哥本哈根社会发展世界峰会的报告,福克梳理了世界范围内女性解放斗争所取得的辉煌成果,但同样描绘了女性依旧在遭受的水深火热。女性在获得独立的同时,也在遭遇着“贫困化”、“无权化”的困境,现实离理想中的自由与平等,还差着一个世纪的距离。少数的精英女性率先突破历史的瓶颈有了和男性对话的能力,但这不意味着女性权力/利得以下沉变成普遍的事实,更不意味着获取到财富与地位后的女性就能改变我们身处其中的厌女文化。或许,还需要点其他的什么。
二
《人生而有两性》是本书最为完整阐发福克思想的文章。在这篇讲座报告中,福克先是回顾了自己的生长史与生育史,以切身体验描述一名“女性”自我身份认同与解构的艰难历程。随即她又分别从象征层面、艺术与科学想象层面、经济社会层面、政治层面、法律层面和语言层面客观阐述“女性”解放与发展所遇到的障碍,指出其根本在于:性一元论—菲勒斯崇拜导致对女性生产力的盘剥、对女性创造价值的否定。“菲勒斯”一度是男性“勃起”的载体,是男性创造力和征服力的体现,“但它是以厌女症作为代价的,越来越成了让人类精神僵化、反常、贫瘠的因素”。
“菲勒斯逻各斯”中强烈的自我中心主义,带来的是黑格尔式非此即彼的主奴辩证法,在一方获得主体性的时候,另一方就势必成为奴仆。为了争夺那个无上的“一”的位置,历史必然以不断的冲突和不绝的杀戮为表现形式。而在父权制的历史境况下,所有的斗争原型——男与女,就呈现为女性的失败并长期陷于客体—奴隶的地位。
如何反转女性“身体—社会—精神”的恶劣处境,福克选择的是一条精神分析的路径:在透视了微观权力对女性的身心操控后,她要夺回女性最根本的权利——生育权。
针对弗洛伊德的“阴茎嫉妒说”,她提出“子宫嫉妒说”来为女性的力比多与独特的身体体验——生育正名。女性就是女性,不是“被阉割”的“女儿子”、“假小子”,女性不需要因为自己的生育力而感到羞耻,进而性别倒错把自己想象成一名男性,更不需要把生育放进男权的价值维度里把自己矮化成生育机器。
相比于伍尔夫—波芙娃一脉的女性主义者,福克并不把生育当成枷锁、累赘,因为历史的原因将女性闭锁在家庭领域相夫教子,当下的女性为了保持自身的独立性就拒绝生育,这难道不是对自己天生本领的一种辜负?难道不是对现状一种委曲求全的保守性策略?难道女人就甘愿做一个“未完成的”男人?
在忽视或忘记女性与男性的根本生理差异的情况下谈论男女平等,简单模糊文化上对“男性气质”与“女性气质”的划分,造就的不是“雌雄同体”的强人、完整的人,而是以贬抑女性、抹除女性真实存在的自毁式女权运动方案,这样的运动注定是不彻底的,会失败的。在追求平等的道路上,女性需要认识并接纳真实的自己,反对盲目绝对的平等与机械的反本质主义,遵循的是“有差异的平等”原则,而不是“普遍主义的平等”。
女性生出孩子,是可见的经验事实,女性生育力本毋庸置疑。但“在远古社会的某一阶段,人类的生育力信仰走上了以男性为中心的男权制轨道……男性的生育器被认为是生命力的唯一源泉。”。男性剥夺女性生育力,把女性的子宫当做接受其“活种”的培育基地,是“对女性最初的暴力和奴役的根源所在”。
福克是勇敢的,她戳破男性生育力的神话,回到文明的起源处,声明“女性才是人类的起源”,只有承认这一点,才有可能从整个社会的男权结构—象征体系的根本处发生质变。毕竟“人类的起源决定其后来的发展,决定其发展的特征和方向”。
三
“子宫”不应该是神秘主义的、令人恐惧的对象,而是作为象征意义上的“文明的起源”、“人类的第一个家园”,“子宫”创造了“会说话的人”。“孕育生命”作为其他创造活动的隐喻原型,“子宫”由此获得了创造力的肯定。“女性拥有象征权力,男女才能拥有‘对话的可能’”。在福克对妊娠现象进行分析后,她提出“生育伦理”——将生育作为接纳与包容他者、民主利他的伦理范式:
“妊娠,是人类文明的模式、人类普遍性的母体、伦理的原则和起源;妊娠,他者的肉体和精神受孕,一直是人类的主题;妊娠,转化成当下,走向一个可以梦想成真的未来,而不是乌托邦;妊娠,体现了对生命的重视、他律的经验,它可以将‘本我’替代‘无我’;妊娠,昭示一个新生命即将到来;妊娠,说到底是‘为后人着想’的范式,是‘伦理’和‘民主’的范式。”这一由“子宫力比多”发展而来的“子宫伦理” 其实是第一波性革命中被发现的“母权伦理”的当代回声:
“母亲的子宫是地母德墨忒尔在人间的化身,从每个女人子宫出生的兄弟姐妹,同时也是其他所有女人所生孩子的兄弟姐妹;人类生活的家园是不分三六九等的单一体,在这里,人类互相之间都是兄弟姐妹。……在实行母权制的民族中,人民普遍享有自由,人人平等,而母系原则的伦理性是自由与平等在这些民族非常普遍的基础。”当然,福克在这里并不是强制每个女性都得以生育去证明自己的女性价值,她警惕因为对女性生育力的强调又把女性拉回“女性就是子宫”,把女性彻底物质化、自然化的腐朽腔调中,女性作为“自为”存在的“一性”,有权利自主支配自己的身体和性。在承认、保障女性的生育权利的同时,国家不得以此作为把女性“打回”家庭的借口,男性也不得强制女性为他传宗接代,法律要保障女性自愿堕胎的权利、不想生育的自由,不应该让女性从“父权”中逃脱后又被“子权”捆绑。
在这一点上,福克又是超越“母权”的。福克无意建立标签化女性、束缚女性的“母性”道德伦理。她提出将生育力纳入国家生产力的维度——女性担负着三重生产:人口的生产(这是最根本的)、家庭劳务的生产、公共经济的生产。随着现代经济的发展,女性加入工作成为职业女性的越来越多,但这不应该成为职业女性歧视家庭妇女的原因,因为家庭劳务同样是一份不可替代的工作。
国家与社会必得给予女性在生育与家务方面的贡献同等的承认,这不应该成为进行“性别隔离”、使得女性困守在自身“内在性”的理由。进而,国家与社会需要为女性提供法律、经济上的保障,避免女性因为对这三重生产的兼顾而造成身心分裂、无暇自顾的两难境况。
女性承担的这三重劳动,为国家、为人类提供了“三重活力”,福克顺应此提出了“3D理论”——“人口(démographie)、发展(développement)、民主(démocratie)”来理论化女性的根本贡献。人类璀璨的文明(尤其是政治文明)需要创造者,而创造创造者的是接纳着他者(男性精子)并产出他者(孩子)的女性——女性传承着馈赠,传承着不绝的创造力——在这个基础上,女性才是真正的“第一性”。
运动中的女性:质的均等与“二”的智慧
在打破“一”的迷思后,根深蒂固的崇男价值观——与它对举的则是“厌女症的瘟疫”,才有可能动摇、被摧毁。“孕育”所蕴含的主客体融合性、二元共存的内涵被昭示出来:它所要求的是打破自我中心的那喀索斯式自恋、改变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停止相互嫉妒的精神想象,代之以建立在感恩情感基础上的新人类契约:尊重彼此差异又能平等结盟。
但福克是不满足于“平等”的——正如前文描述的那样,一刀切的平等带来的是女性的迷失,她在最后的篇章提出了“质的均等”的概念,是指以性别差异研究前提来设计男性与女性共同发展的政治计划。“均等,意味着平等加上繁衍的异质性。”“只有在一个紧密融合的平等之外,均等才能抵达女性伦理价值形成的阶段。”
女性主义运动不是女性本身的自说自话,这一契约和原则,是前进中的女性对男性的一次盛情邀约。男女性本就“生乃同源”,没有理由不携手共进。“男人和女人,不是相属关系,而是她们一起共属于爱欲。在爱之中,才有可能容纳差异,并打破‘一’的钳制。性不一定与爱相关,但爱欲一定是性的真理,我之中有他,他之中有我,……女人……天生就是一位抵抗者,一位解构者,一位对丰富多彩秉持开放立场的包容者,她……扩展了人们之于革命的真正理解。”在相互杀戮、彼此替代的发展模式之外,福克提供了和平共处、共同创造这一选项——由一阴加一阳,孕育出新的一阴或一阳,生生不息,多元共在。
福克描绘的这一副“两性共存”的图景体现的纯阴—阳的相处模型,对于广大的酷儿群体的相处与生育可能着墨却不很多。在后记中,福克提到支持同性父母借助医疗辅助生殖技术或者代孕的方式参与到“生育”的事业里,还提到支持代孕——把赠予的伦理范式又往外推了一圈,认为那是妇女间的联盟。
在理想之境到来之前,从现实层面看,我们无法忽视现实代孕情况中出现的黑色贸易以及代孕女性所遭受的身体与精神的双重风险。尤其在整个男权结构未发生真正变革之前,代孕妈妈更大可能是沦为传宗接代观念、阶级剥削下的牺牲品,而那个租用她人子宫的妻子,会成为父权制与资本主义的合谋者,最后导向的可能不是女性之间团结有爱的联盟,而是上层女性对下层女性的功利征用。
进行理论建设的同时,福克并不忽略身体力行。她创建“精神分析和政治”小组,创立女性民主联盟,开办女性出版社,还建立各种女性研究所完善“女性学”的学科建设。她在各种人权会议、妇女大会上为女性权益大声呼吁,为从法律上保障妇女解放运动成果不遗余力建言献策。福克以毕生之力推进女性事业,在行文中不断透露出延续“母系谱系”的意愿,以此延续女权主义的火种。进入了中国读者视野的福克,不知是否能遇到知音人,延续着她的进路继续前往,或许,我们将会一同“创造出一种有活力的真正迷人的性别关系。”
参考书籍: 【法】安托瓦内特·福克著,黄荭译,《两性》,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美】凯特·米特里著,钟良明译,《性的政治》,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瑞士】巴霍芬著,孜子译,《母权论——对古代世界母权制宗教性和法权性的探究》,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社,2018张念著,《女人的理想国》,新星出版社,2014
《两性》读后感(四):重新发现“女性”——安托瓦内特·福克《两性》读后
安托瓦内特·福克(1936-2014),法国著名的精神分析学家,女性学学者,女性出版社(Édition des Femmes)的创办者,妇女解放运动(M. L. F. , 1968)的发起人之一。被认为是继波伏瓦之后法国最具代表性的女权运动的旗帜性人物。
福克及其参与的女性民主主义联盟(A. F. D.)在国际上颇负盛名,然则国内对其人介绍却远远不足,直至今年,才有《两性:女性学论集》(Il y a deux sexes: Essais de féminologie)一书译介到国内。虽然这本初版于二十多年前,再版距今也有十余年,且以演讲稿和访谈录结集而成的小书,在理论上多少显得不够系统也不够“前沿”,然则管中窥豹毕竟可见一斑。这里就摘录福克的一些核心观点加以阐说,并以此对当下两性地位与关系稍作思考。
一、超越“第二性”:福克的精神分析观点
说到精神分析,西蒙娜·德·波伏瓦在《第二性》中对弗洛伊德提出了明确的批评:“弗洛伊德不太关注女人的命运;很明显,他根据对男人命运的描绘来描绘女人的命运,只修改了其中的某些特点。”[1]并且指出弗洛伊德主义精神分析学说在关于两性的解释存在重大的缺陷:
这是因为根据男人的观点——也即男女精神分析学家所采用的那个观点——异化行为是女性的,正如主体确立超越性的行为是男性的。……在精神分析学家那里,只有男人被定义为人,而女人被定义为女性:每当女人作为人行动时,就被说成她模仿男性。精神分析学家给我们描绘女孩和少女期待要与父母等同,在“男性化”和“女性化”两种倾向之间犹豫不决;而我们把女孩设想成在摆在她面前的客体、他者的角色与要求自由两者之间犹豫不决。[2]但是波伏瓦只是指出弗洛伊德主义精神分析对女性的漠视甚至歧视的解释——譬如从男女的第一性征差异出发,认定一种以阴茎为对象的生殖崇拜,所以论证男性生殖器的超越性和主体性,并将女性的阴道解释为某种缺乏,从而导致其自身成为客体,而将自我认同确立为“他者”。弗洛伊德主义精神分析学派用“去势情结”解释这一情况:女性想象自己曾经被阉割,并为此感到痛苦,于是放弃雄性企图,与母亲等同,而去吸引父亲(父权或男权)[3]。
诚然,从推进女性解放的角度来说,波伏瓦的取向与福克并无太大的不同,但是波伏瓦的《第二性》侧重于分析女性的“客体”、“他者”地位是何以被建构或被赋予的,并为此疾呼。但她只是分析种种形成当时现状的历史和现实原因,并剖析其不合理性,而未能建构出一套与传统的父权主义或男权主义相互对等或拮抗的理论体系。从而其“第二性”的说法更像是分析从属地位的形成,并要求从属地位的解放。这一理论体系的缺点在于,容易使“女权”产生“厌女情结”的内在纠结或矛盾。正如福克所批评的,波伏瓦从不同的视角出发,来批评精神分析的谬说,但她自己的说法也与之殊途同归。
而安托瓦内特·福克,同样作为精神分析学家,将努力的要点指向建立一套新的精神分析解释,为女性正名。她指出前人在精神分析学说上的不作为:
在性一元论中,性别的判定是非此即彼:有阴茎的是男孩,被阉割了的就是女孩。阉割的秩序(法则)规定了菲勒斯(男权,父权)经济学,……从女人承认自己真的被阉割了或可以象征地被阉割的那一刻开始,她们就在菲勒斯秩序下合法化了,即使拥有的只是消极的合法性。许多女人宁愿安于这样的现状,而不去构想一种能与菲勒斯秩序互补的象征秩序。[4]是故,她意欲构建一种新的精神分析解释体系:
应当承认这样一个现实:人生而有两性。这个现实能够使我们从一个只有男人、压迫、不平等以及排外的历史走向一个男女共存、丰富多彩和公平公正的历史,使我们从以父亲、儿子和兄弟之名建立起来的旧秩序走向新的文明。为了实现这一目的,我们应该建立一套新的关于生育的分析和伦理体系。……这个理论超越了男权的藩篱,考虑到“雌性”的生殖性和雄性生殖性的生理构造。也因此,这个理论在它的调查和思考领域承认我所谓的子宫期,跟“子宫力比多”或者“女性力比多”相对应。[5]在过往的精神分析学说中,往往只承认一种“力比多”(性快感)的存在,也即男性力比多,而女性性快感常被认为是由男性所赋予的,并且往往伴有某种荡妇羞辱的快感。是故在“力比多”的精神分析体系下,女性并没有合法地位,并且还用“阴茎嫉妒”解释女性的缺乏。而福克的努力在于为女性的“力比多”正名,并且反对“性一元论”或“力比多一元论”带来的“厌女症”:
在仇恨和恐惧之前,“厌女症”的产生源于男性对女性生殖能力的嫉羡。弗洛伊德经过反复考证得出女性无法摆脱对男性的阴茎嫉妒这一结论。然而,在他这唬人的言语之后,是否隐藏着那萦绕在男性心头的对女性的子宫嫉妒?从而产生对子宫的排斥,作为一切权力象征的阴茎之树,便在这种子宫嫉妒中生根、茁壮成长。[6]也即,福克认为,是子宫嫉妒让男性产生了“厌女症”,父权或男权的内在缺陷之一,即是不具备生殖能力,因此对生育的控制,要通过对“子宫”的攫取完成,而又不能让女性因“子宫”而产生独立或具有“主体”地位的倾向,故而“子宫嫉妒”也会导向“子宫污名化”,让“子宫”仅仅是一个“地方”,而不是一个积极的、有生殖力和象征意义的性器官,让女性产生“子宫耻辱”的情形。福克将其概括为四个词汇:生育悲哀,子宫嫉妒,生育权被剥夺,厌女症[7]。
所以,福克指出“子宫嫉妒”的事实,其用意并不在于简单与“阴茎嫉妒”构成对立,而是从指出症结的角度,为“子宫嫉妒”及其派生的一切进行除魅,从而使理论上的两性平等和独立可以成立。同时,“子宫力比多”理论的提出,是对“子宫性欲”和“女性力比多”的地位的承认。福克倡导女性不要从以男性中心主义的“性一元论”视阈出发观照自己,而是应该从自身出发,认定女性也拥有自己的力比多,因此也拥有自己的“自我”和“主体性”。
二、“质的均等”:福克的女性权利思想
福克不仅在理论上颇有建树,在女性运动实践上也积极参与。她曾经以此为口号:“到处,我们都在继续抗争。这是一场不可逆的运动。”“我们继续前进,一边前进,一边推动民主化的进程。”[8]她在《明天,均等》一文中对女性运动的现状作了较为乐观的回顾,但是也指出当代世界——全世界,不论是较为发达、女性权利相对更受保障的欧洲,还是相对落后的中亚和南亚——女性生存状况的不容乐观:
相对于国际法基本原则、平等宣言和法律,现实完全呈现出另外一副面貌,要灰暗得多:女性是这个星球被排斥者中的被排斥者,是穷人中的穷人。无论在何地以何种方式来评估贫穷,专家们得出的数据都揭示了一个悲剧性的事实。……在这10亿3千万穷人中,70%是女性,也即大约10亿人口。9亿9千万已经且仍将被剥夺教育权的人口中,2/3是女性,也即6亿6千万人口。根据最近一次人类发展报告,在发展中国家,歧视“不仅表现在教育领域,也体现在食物和健康医疗方面”,……[9]这些仅仅是“女性贫困”[10],仅仅是“贫穷”和“排斥”,毕竟尚未达到剥夺女性生存权的地步。然则还有流产、弑婴、营养不良、选择性医疗、生殖器切割(割礼)、不良条件下的妊娠和分娩等等,威胁着女性的生存,而人类的屠杀或其他暴行,固然主要的死者是男性,但是“幸存”下来的女性也很容易成为施暴的目标,造成“二次暴行”,。福克为此高声疾呼:
当出生权和生存权,女童、少女和妇女带有尊严而活的权利每分每秒、每天每夜地遭到侵犯,还谈何自由?平等又如何能作为普世价值?……也就是说,在自由、平等、团结的层面上而言,全球妇女地位与其说像公民,不如说更像是奴隶或低等人。改变这一局面,若不说是迫在眉睫,也是首当其冲。[11]所以,“平等”的迷局在于其解释是“一视同仁”的,可是关键就在“一”这个字眼上。也即这个“一”或“平等”是由男性设计、由男性代表的,女性则一开始就未被纳入这一体系的考量下,这就回到精神分析学说的“性一元论”的死循环中了,所谓的“公民社会”似乎仍然只为“希腊城邦”的“公民”所设。福克指出:
既然整个民族是由两性组成的,理应由每种性别平等地去代表整体。可事实上,语言层面代表人类的只有男性……,政治领域也是如此,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这一事实突出说明普遍的人是一名男性,而非女性。……这样一种可笑的公民类型:她们意识到人生而有两性并投身去争取均等,最终却发现自己被复制成一致的、完全“男性性别化的”;……这是一种没有女性的公民类型,总之,是一种被“净化”过的公民类型。[12]福克的观点是,应该走出“一元”,建立“二元”的“质的均等”:
不同于从今往后僵化的普世主义,由两性所代表并由两性二元结合形成的多元性将在一个异质化的共和国里实现,该共和国不再“一”的内部,而是超越“一”的。正是在那里,均等观念才能摆脱绝对配额制的量化模式,摆脱政治正确的版本,摆脱一种僵化不变的意识形态,从而获得发展展开的可能。实际上,我们能观察到一种保守主义的均等……此即环保主义者与社会党人在欧洲选举中的量的均等。很多女性主义方案都奉行量的均等,应该被归入相邻类别,这些方案都试图以新教而非天主教的模式来保存被中性化(阳性—阴性)的“一”。这种均等要跟另一种真正质的均等区分开来,质的均等以性别差异研究为前提。……要让量的均等转变为质的均等,仅仅让人民女代表们提出一项针对女性的计划是不够的,这项计划还必须将女性作为女性,而不是作为形成中的男性来考虑,……均等必须超越平等,将平等作为公正来加以实现。……均等,意味着平等加上繁衍的异质性。[13]也即,男性和女性在立法和权利方面,都需要与各自性别与生存状况适应的法案和保障。不是“一刀切”,而是积极面对差异,并在承认差异中达到平等。
此外,福克对女性妊娠的态度,也与一些女权主义的流派不同。她并不认为妊娠是女性的负担或枷锁,她指出人口也是国家财富,而人口的繁衍,正仰赖于女性的生育。福克一面拒绝将生育继续作为对女性的盘剥,正如她反对精神分析的“力比多一元论”一样:
因此被贬低的生育远非一种特权,它在融入社会的过程中使女性彻底处于劣势,而正是生育本身应该得到正名,它是颠覆一种在各方面都反常的社会秩序的出发点。[14]另一方面,她认为也不应该如某些“母权论”[15]者那样,把生育视为特权:
自愿可控的生育不应该再是对女性的一种奴役。而且,把生育看成是一种特权也是疯狂之举,这会再次把女性当作无所不能、对男性造成压迫感和威胁的敌人,因此男性就会想要消除女性。生育不应该再被忽视、压抑和排斥,也不应该在无意识中被视作是对偏执的自我的威胁。相反,应该把生育作为研究男女差异的问题。[16]也即,生育应该是女性的权利。从来就不该是“男人需要女人繁衍后代”,也不是相反,而是“两性共同繁衍后代”,而这就需要重新发现和界定生育权。
三、“人生而有两性”:福克给我们的启示
同时读过《第二性》和《两性》的读者,可能会讶异于波伏瓦和福克是如此不同,甚至认为福克在各方面都有与波伏瓦形成回应的倾向。然则波伏瓦和福克处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其取向自然不同。福克在指出波伏瓦的缺陷的同时,并未对波伏瓦提出以今律古的苛求。
如果说,波伏瓦时代的女性权利运动,是承认女性处于“第二性”的前提,但否定“第二性”的合法性,而要通过抗争,让“第二性”取得与“第一性”相对等的地位,那么福克时代的女性权利运动,则是让女性发现自身,认同自身:
和过去相比,今天我们女性的行动应该更丰富,把平等概念落到实处,建构属于我们自己的不一样的身份,学会适应,但不自我否认,学会介入,同时回到我们最初、最原始的身份——性别身份,而不是去压抑它、排斥它,或者站在男性的立场去无视它;我们应该团结起来,欣赏自己,而不是将一部分的自我摒弃,或者变成一盘散沙;应该把我们的身体当作心理和生理共同创造的所在;应该认为我们的肉体在思考会说话的人,当她生育的时候她也在创造;最后应该认为有生育功能不是一个缺陷。它也许是无比美妙的!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未来的财富。[17]她一直在强调“人生而有两性”,“两性”追求的不是“无差别”的“平等”,而是有差别的但是事实上的“均等”。她说:
人生而有两性,并彼此都是不可互相替代的。这种不可替代性建立在男人和女人的不对称性上,……我们的文明依靠一个极权式的理念而运转,在这个体系中只有男人,只有男人而没有女人,只有男人而没有其他人。应当承认这样一个现实:人生而有两性。这个现实能够使我们从一个只有男人、压迫、不平等以及排外的历史走向一个男女共存、丰富多彩和公平公正的历史,使我们从以父亲、儿子和兄弟之名建立起来的旧秩序走向新的文明。[18]职是之故,从来就不存在所谓的“第一性”或“第二性”,自始至终都只有“同时存在的两性”,那就是男性和女性。福克能给如今的女性运动的启示在于放弃“第二性”的迷思,走出对女性特征的“自我厌弃”和与男性的性别对立,走出以女性为“第一性”而以男性为“第二性”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报复心理,而是重新发现与拥抱“女性”,并保持自己相对于“男性”的“异质性”。例如长期以来一直为女性主义绕不开的话题——生育问题,排斥生育固然有助于女性摆脱一部分困境,但是排斥生育是否也是对“女性”的“自我厌弃”?或许在贯彻生育自由与生育自愿的前提下,重新确立女性在生育活动中的主体(既非受体也非特权)地位,可能更为重要。
对于男性来说,福克的意义在于让我们发现、承认与尊重“女性之为女性”的现实及其意义。也许对于“男性”来说,“女性”仍然有些陌生或神秘,然则对于人类全体而言,女性不是“客体”或“他者”,女性也是“我们”。如何对此进行重新观照和接纳,也是男性在性别理论发展中应尽的责任。
相信福克的著作还会继续发出耀眼的理论光芒。
【注释】
[1] 参看西蒙娜·德·波伏瓦著,郑克鲁译:《第二性Ⅰ:事实与神话》,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9月版,页62。
[2] 前引书,页75。
[3] 相关的讨论参见前引书,页62-72。
[4] 安托瓦内特·福克:《人生而有两性》,参见福克著,黄荭译:《两性:女性学论集》,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3月版,页65。
[5] 前引书,页85-86。
[6] 安托瓦内特·福克:《厌女症的瘟疫》,前引书,页109。
[7] 前引书,《第二版序》,页23。
[8] 安托瓦内特·福克:《我们的运动是不可逆的》,前引书,页11、15。
[9] 安托瓦内特·福克:《明天,均等》,前引书,页177-178。
[10] 关于“女性贫困”议题,日本是一个典型研究案例,参见NHK特别节目录制组合著,李颖译:《女性贫困:代际传递效应》,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7年8月版。
[11]《明天,均等》,《两性:女性学论集》,页183-184。
[12]《明天,均等》,前引书,页201-202。
[13]《明天,均等》,前引书,页203-205。
[14] 前引书,《第二版序》,页26。
[15] 关于“母权论”的研究,参见约翰·雅科多·巴霍芬著,孜子译:《母权论:对古代世界母权制宗教性和法权性的探究》,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8年1月版。这本书的内容曾被一些女权主义流派作为理论依据,然则其中存在对巴霍芬的误读和断章取义。
[16] 参看《两性:女性学论集》,《第二版序》,页28。
[17] 安托瓦内特·福克:《我们的运动是不可逆的》,前引书,页14。
[18] 安托瓦内特·福克:《人生而有两性》,前引书,页85。
本文作者的文集给他/她留言我也要发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