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鹿村骚动记》是一部由阪本顺治执导,原田芳雄 / 大楠道代 / 岸部一德主演的一部剧情类型的电影,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观众的观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大鹿村骚动记》精选点评:
工工整整的学院派作品,一改阪本顺治严肃冷酷的面容,竟是小温情小情趣大喷薄。原田芳雄了却多年夙愿的辞世之作,一群老宝贝们杰出精湛的表演,同为遗作,《大鹿村》隐隐和《乘坐A列车》有着相类似的味道。忌野清志郎的歌声响起,无疑又让这份情感浓郁许多。再见,龙马。再见,凯比欧大佐。
看得好心酸……几乎看不下去。用生命书写的电影,这些敬业的老演员,终将远离……
我还是东京? 第一次是悲剧,第二次就成了喜剧。
一群老头子真是太欢乐了啊。也许年纪大了真的能做到长恨深仇,皆止于此的境界吧 唯一可惜的是原田老爷子走 了 哎。 佐藤浩市这表白真是霸气侧漏啊
最爱看这种全是老戏骨的片,过瘾。横刀夺爱完璧归赵还能这么演~真是太喜欢岸部一德啦!
歌舞剧非常感动,这是一部看后越发觉得好的电影!全五星推荐!
非常舒服的电影,老戏骨们的齐聚又使得本片熠熠生辉。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实在不多,单纯从观片感受来说,实在是爽。非要排一排的话,我选岸部一德第一,演绝了简直!阪本顺治你是幸运的,失礼地说,你收获了一个戏骨的绝唱,或许,还将不止一个。说回电影,一句话:美不胜收。
就看看原田芳雄吧,对歌舞伎什么的不了解,不过看上去很牛逼的样子,笑料和泪点都一般般,反正没怎么戳到我。当然,也有可能是字幕太差的缘故。
长恨深仇,皆止于此。新干线这条线似乎断了...
テレビも無エ ♪ ラジオも無エ ♪ 車もそれほど走って無エ ♪ ピアノも無エ ♪ バーも無エ ♪ 俺らこんな村いやだ ♪ 俺らこんな村いやだ ♪
《大鹿村骚动记》观后感(一):大鹿村騒動記
以有300年歌舞伎歷史的日本最美麗鄉村大鹿村為背景發生的一系列故事;當善遇到了18年前私奔的妻子和情夫後,居然還能一起喝酒生活,作為國人我們是無法徹底理解日本人的價值觀的,除真愛、度量外,這和島國性開放的民風有關;故事在三人點滴生活中推移,最終善攜手妻子重登昔日舞臺。
《大鹿村骚动记》观后感(二):一场18年的三角恋
舞台上剜双目那场戏,现实中的阿善面对妻子与情夫私奔18年与舞台上平氏战败被迫接受源氏统治产生了情绪上的共鸣,18年间阿善的不娶与不见就是他的“剜双目”,18年后情夫携妻子再次回到自己身边,轻轻在后台说一声:“即使你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而此时的阿善早已原谅了她。舞台与现实的互文很有意思,阿善18年前的“不追”与18年后的“不拒”最终赢得了这场三角恋的胜利。
《大鹿村骚动记》观后感(三):摘录导演专访
久保玲子:《用标准镜头拍摄的戏剧——采访导演坂本顺治》(本文刊于《世界电影》,2012年第4期)
原文太长了,抱歉不能全文录入,请有兴趣的童鞋自行购入。个人认为最有意思的是文末一节:“跳脱、异形、异端”——
22年前,在醉心于表现不良行为的影片《不要口出狂言》里启用了原田芳雄后,坂本导演与日本电影界的大腕都交过手。这次,他令饰演村里长者的三国连太郎发挥出惊人的演技,在表现历史性的同时,为这个故事添加了现代感。
“我以前通过佐藤浩市见过三国先生几次,总想找机会与他合作一次。电影表现的不就是一个人人生路上的一段风景吗?在途中开始,又在途中结束。这次让大家看到的也不过是这个角色的一部分人生而已,但是我们又絮絮叨叨地把他从前的人生也提到了一些,其中很多台词是借用了三国先生个人的历史才生动起来的,所以在拍摄的时候,我也常常被感动到。”
那么今后还想和哪位明星一起合作呢?对于这个问题,导演给出的答案是“山田五十铃女士”。
“我一直对她这一生是如何精彩度过的很感兴趣。韦纳荷索也罢,费里尼也罢,都离不开跳脱、异形、异端这几点。这些人可以说都很怪异,他们的生活不受正义、道德、伦理等束缚。我一直觉得这样的人才适合在演艺圈里生活。无论把娱乐版的报道搅和得多热闹,只要对艺术是认真的,那就可以了。还有,他们是如何认真地游戏、如何面对自己的欲望的?我很想和这样的明星合作。虽然很想合作,但我又担心自己没有力量去面对这样的人。感觉很刺激,很恐怖,也许得豁出去才行,我就是喜欢这种感觉。”
本文之后,还附有对本片编剧荒井晴彦的专访:《接近哀伤边缘的生活喜剧》,其中提到“一开始只是想拍摄一部原田芳雄主演的电影,仅此而已。”影片将原田自己“认真地游戏”、“人生必须要喜剧”等理论融入到角色中去。据说在开机仪式上,坂本导演宣称他的世界观为“费里尼”。
《大鹿村骚动记》观后感(四):《大鹿村骚动记》电影剧本
《大鹿村骚动记》电影剧本
文/(日本)荒井晴彦、阪本顺治
译/徐恰秋
气象预报的声音
“某日发生的台风预计将于今晚21点到达以菲律宾东部北纬17.25度、东经131.55度为中心、半径410公里的范围内。中心气压……”
声音来自无人售票车上的广播。
这趟公交车从火车站出发,终点是位于南阿尔卑斯山脚下的村庄,全程大约一个小时。
公交车在深山密林中的小路上蜿蜒蛇行。
对面可以看到水库湖。
乘客里有一对看上去像是夫妇的老年人。戴着墨镜和帽子。
还有一位20岁左右的年轻人,头发染成茶色,戴着耳机。
另外一位是80多岁的老婆婆。塑料袋里装着很多处方药。
司机越田一平(45岁)不时地透过后视镜望向那对老年夫妇。
夫妇俩一直无言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公交车经过水库湖,来到村公所旁的公车站。
气象预报的声音:……按照目前这种速度,预计台风将于两天后某日21点接近冲绳诸岛。请相关地区的船舶做好充分防范。
大鹿村公交车站
公交车停下。
一平从驾驶座上再次注视着正要下车的那对老年夫妇。
一平:你们是这个村里的人吧?
男子大吃一惊,摇了摇头,跳下车。
女子脚步蹒跚地下了车。
好像在抱怨为什么要戴这么个东西一样,女子不耐烦地摘下墨镜环顾四周。
年轻人也下车了,汽车又启动了。
后视镜里映出女子的样貌。
一平:贵子!?阿治!?
男子是能村治(64岁),女子是风祭贵子(60岁)。
阿治给贵子戴上墨镜后向村里走去。
年轻人看着地图,然后朝着与夫妇俩相反的方向走去。
村子四面环绕着险峻的群山,稻子只能种在梯田里,一片片农田向上延展,遍布在倾斜的山坡上。
大鹿村位于宛如V字的谷底。
写着“Deer Eater”的小招牌
小小的围栏里关着两只小鹿。
三层楼高的建筑看起来怪里怪气的,搭满了增盖的房间。
风祭善(66岁)一边叫着小鹿的名字(小子和丫头),一边给它们喂新鲜的青草。
阿善嘴里嘀咕着什么。好像是歌舞伎的台词。
忽然他的情绪高涨起来。
阿善:未料在此得遇赖朝,日前小松一役,个中辛苦难以道尽,如今仇敌落入我手,源氏赖朝,我景清岂能饶你性命?你就断念吧!
然后对着小鹿亮了个相。
后面传来“搞神马啊”的声音。
阿善回过头,是公交车上的那个年轻人。
阿善:不是马,是鹿。
年轻人叫大地雷音(19岁)。
雷音:哎,是这儿吗?
阿善:你有什么事儿?
雷音:面试。
阿善:面试?
雷音:你不是在城市报上登招聘广告来着吗,长野市的。
阿善:不是说这个,你就不能好好说我是来面试的吗?
雷音:噢,这样啊。那小鹿长大后也会被吃掉吗?
阿善:你想吃吗?
雷音摇摇头。
阿善:我把母鹿给打死了,我不知道有这两个小家伙。
雷音:过分。
阿善:搞神马啊。
同上景,店里
日式房间里摆着一张大大的炕桌。
墙壁上贴着菜单———
姜椒炖鹿肉
鹿肉鱼松油豆腐包
鹿肉鱼松饭
红烧鹿肉
鹿肉炖蛋
鹿肉炒蔬菜
鹿肉汉堡排
红酒炖鹿肉
鹿肉蔬菜浓汤
咖喱鹿肉
红酒
雷音:我叫大地雷音。打雷的雷,声音的音。也叫狮子(注1)。
阿善:名字够猛啊。
雷音:狮子也有母的。
阿善:话是这么说。
雷音:您只要管我饭就好了。
阿善:你拿过菜刀吗?
雷音:我在小酒馆里打过工。备料切菜什么的最拿手了。
阿善:喔。
雷音:请教我做野味料理。
雷音手指着墙上贴着的“大鹿野味”的海报说道。
阿善(忽然模仿起吉几三(注2)唱道):也没有电视,也没有音响,也没有那么多的汽车,也没有钢琴,也没有酒吧,我们讨厌这样的村子……
雷音:这样的村子才好。
阿善:你真是个怪家伙。
雷音:我就是想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
阿善:……你有前科是吗?
雷音:不是……
阿善:虽说这里什么都没有,但歌舞伎还是有的。
雷音:已经有三百年的历史了,对吧。网上那个村子的主页上写的。
阿善:是啊。耕地、种菜、猎鹿、表演歌舞伎,我们就是这么过来的。受到电影电视的影响,年轻人都讨厌这样的村子,全都跑到大城市去了。可歌舞伎却一直传到现在。这是为什么呢?
雷音:……
阿善:到底是为什么呢。在小山村里,歌舞伎一直是唯一的娱乐。就算是在村领导和地主面前抬不起头,说不出话的穷老百姓的孩子,演起戏来也都是一样的,既能扮演平家的武将景清,也能扮演源氏的大将赖朝,还能扮演女人。
雷音点点头。
阿善:村里人就是喜欢这种变身才一直演下来的。
雷音:我也是这么想的!
阿善:人们都说演不好戏就讨不到老婆。戏演得好的人有好多人追呢。
雷音:那您呢?
阿善:有好多人追。
桌上摆着刚吃过的饭,一个大碗和一双筷子,还有一份摊开的报纸。
雷音环顾四周,问道———
雷音:这里就您一个人吗?
阿善:所以才要雇人啊。
雷音:我会好好干的。
阿善:……
雷音:那个菜单上都是鹿肉做的菜,是不是就不用非写上鹿肉不可了?
阿善:也对啊。
被安装在铁柱子上面对四面八方的喇叭
广播:……下午五点半在村公所会议室召开会议,讨论建立磁悬浮中央新干线的问题。
村公所播音室
正在对着话筒播音的是织井美江(30岁)。
美江:再重复一遍。下午五点半在村公所会议室召开会议……
河边小路
阿治和贵子漫步在美丽的红叶中。
贵子:好美的红叶啊。
阿治:从小不就这么漂亮嘛。我们经常在这条河边玩儿,你还记得吗,贵子?
贵子:嗯,我知道。阿善。
阿治:我是阿治,真是的……
温泉旅馆
贵子和阿治泡在浴缸里。
贵子洗了洗脸。
贵子:好咸!怎么回事?
阿治:这是个谜。我们从小不就泡过好多次了嘛。
贵子:……
旅馆主人山谷一夫(65岁)正在偷看。
村公所会议室(下午五点半)
村里人一个接一个地走了进来。
公交车司机一平和旅馆老板一夫在说悄悄话。
一夫:我就觉得在哪儿见过他们俩,可他们一直戴着墨镜,所以我就趁他们洗澡时偷看了一下。
一平:偷看?
一夫:结果真是贵子和阿治。他们俩都私奔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一平:阿善他……自打离婚协议寄来到现在,18年了,一直也没有盖章……
一夫:那他们这是来谈判的喽?
阿善走进会议室。
一夫:阿善!
一平捅了捅一夫。
一夫回过头。
一平:不行,会见血的。
一夫:可他早晚会知道的啊。
一平:阿善猎鹿的时候,是一边喊着“阿治!”一边扣扳机的。
阿善:啊,一夫,那笔钱再等等。
一夫:没事儿,不急。
阿善:哦,好吧。
白板上写着“关于建立磁悬浮中央新干线的计划”。
村民就座,美江站在后面待命。
关于磁悬浮中央新干线的问题,村民们争论不休。
负责土木工程的重田权三(72岁)发言道———
权三:公共工程越来越少,我们当然要赞成这个计划啦。
话音刚落,务农的柴山满(60岁)就反驳道———
阿满:这只会让不种地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可不能同意。
权三:你说什么呢!建好车站离东京就近了,年轻人自然就会回来了。
阿满:权三,这种乡下地方是不会给你建车站的,你被骗了!
权三:我说什么你都跟我唱反调,真讨厌。这次演戏你不是和我一样,咱俩都演赖朝的家臣嘛,你明不明白啊?
阿满:跟那没关系吧。
村公所的职员、总务课的平冈健太(33岁)插话道———
健太:这个村子位于中央构造线的巨大断层带上,所以要挖隧道的话,恐怕还是相当危险的,比如地震啦泥石流什么的。
权三:健太,你也是赖朝的家臣吧。
一平:那个磁悬浮,是浮在铁轨上的吧。
权三:没有铁轨。
一平:那它怎么走啊?
权三:当然靠磁悬浮发动啦!就你,还是我老婆吗?
阿善:咱该排练了。就剩五天了。
朝川食品商店的老板朝川玄一郎(65岁)。
玄一郎:听说钻探勘察已经开始了,阿善。
阿善:我是说排练。
一平:美江,你是哪边的。
美江:东京会变近了,对吧。
权三:时速500公里,到东京、大阪是67分钟。从东京到大阪都变成一个大的都市圈了。
一平:那,我反对。
一夫:等到全线开通得2045年了吧,我可活不到那会儿。
林业员高冈进(55岁)。
阿进:村长的意思呢?
村长黑石保(60岁)。
黑石:承揽这个工程的不是国家而是一个民间企业,所以要是能让他们多考虑考虑环境……我会听取村民们的意见,作为村长,我要好好地仔细地想一想。
神社里(夜晚)
江户嘉永年代建立的木造舞台。
横宽36日尺(注3),进深24日尺。
舞台上阿善等人正在排练。每个人都完全投入到自己的角色当中,展现出独特的唱腔和身段。
在舞台右侧演奏席上负责弹奏粗杆三味线(注4)同时进行道白的是琴师桐野登。
表演的剧目是这个村子特有的《六千两后日之文章———重忠馆之幕》,讲的是平家灭亡之后的故事。权三饰演畠山重忠,重忠的妻子道柴由一平反串旦角。饰演重忠的对头梶原景高的是阿进。玄一郎饰演源赖朝。一位儿童演员饰演被囚禁的平家后裔六代御前。赖朝的家臣三保谷国俊由阿满饰演。而平家的败将景清由阿善饰演。
阿满:我乃三保谷四郎国俊,前来领教。
他们正排练的是第三幕国俊与景清对打的场景。
阿满在打斗时脚步一个踉跄。
权三:真丢脸啊,腰都没劲儿了。所以你才不敢试试磁悬浮啊。
阿满:我说,这跟磁悬浮没关系吧。
权三:你到底有没有为村里想过?
阿善:别再提磁悬浮的事儿了。
权三:满脑袋都是白菜的人想不了这些事儿。
阿满:啊,你这是看不起种白菜的农民啊。我走了。
玄一郎:算了算了。
权三:玄一郎你也是,为什么总在同样的地方说错台词?
玄一郎:还真是,怎么回事儿呢。
权三:这个也这样,那个也这样,真是的!这可有三百年了噢!我走了。
阿善:怎么能走呢。都三百年了。
这时,一平用手指了指外面的一个角落。
一平:啊,来了。
大家都朝那个方向望去。
是戴着墨镜的阿治和贵子。
阿善一下子没有认出来是谁。
阿善:……
阿治:……阿善。
阿善:阿治?
接着,阿治身边的贵子映入眼帘。
阿治摘下墨镜,又把贵子的墨镜也摘了下来。
阿善:!
权三(大声喊道):那是农协的阿治?
阿善跑到舞台侧面,使劲儿把大幕拉上。
阿治和贵子消失在幕后。
大家一起望着阿善。
一片沉默。
阿善又粗暴地把大幕拉开。
只有贵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阿治向远方跑去。
阿善跳下舞台,追赶阿治。随后抓住了他。
阿善:阿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阿治:对不起,阿善。我实在是没辙了……只好把她还给你。
阿善:还给我?
阿治:她最近什么都不记得了,连私奔的事都忘了。
阿善:……
阿治:还管我叫阿善。所以,还是还给你吧。
阿善猛地回头望向贵子。
只见贵子神情恍惚地站在那儿。
阿治:我想阿贵可能一直在后悔。所以才会管我叫阿善。
阿善:……
权三等人一直在舞台上看着他们。
“Deer Eater”(风祭家)门外
阿善、阿治和贵子走来。
阿治看着招牌问道———
阿治:Deer Eater是什么意思?
阿善:吃鹿的人。
阿治:你翻盖了啊。
阿善:花了300万。
阿治:放鹿的牧场怎么样了?
阿善:你还好意思说。我本来是打算三个人一起干的。你这一走,只好不干了。不行吗?
贵子走进屋内。
阿治:她是不是想起来这是自己的家了啊。
阿善:照她现在的身份,应该得问一句“我可以进来吗”才对吧。
阿治:就这么进去不太好吧?
阿善:……
阿治:灯还亮着呢,是这个?
阿治伸出小手指(注5),笑了。
阿善:你混蛋!
阿善暴打阿治。
同上景,屋内
贵子走进屋内四处查看。
她先是窥视浴室和卫生间。
卫生间里堆满了待洗的衣服。
然后又窥探卧室。
贵子:……
贵子打开阿善房间的房门。
正在从窗口向外看的雷音回过头来。窗外阿善和阿治还扭打在一起。
贵子:你是谁?
雷音:我是今天开始上工的。
贵子:是吗。
雷音:他俩,不用管吗?
贵子从窗口向外望去。
同上景,门外
阿善和阿治边打边吵。
小鹿醒过来看着他们。
阿善: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懂你说的什么额叶不额叶的。她都跟你走了十八年了,现在还说什么?什么叫还给我!
阿治:可是,阿贵签好字盖好章的离婚协议你不一直也没动过吗。所以她就还是你的……
阿善:混蛋!就算我一直没盖章,分居七年以上的话就被认作是离婚了。
阿治:可她一直想看到你的章啊。
阿善:那可能吗?
阿治:所以我说要还给你啊。
阿善:要还就还给找一个原来的贵子。
阿治:你要这么说那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阿善:那你就去死吧。
阿善说着继续揍阿治。
阿善:我才真是想死呢。一下子你们俩都走了。我和贵子吵架的时候总是你来劝和的。贵子一走,我就算想抱怨几句都没有人听,你不在啊,因为贵子就是跟你一起走的啊。以前跟你拌嘴的时候都是她来劝和,结果她也……要我把你眼珠挖出来吗,你这混蛋!
阿善把阿治推倒,巴掌雨点般地打向阿治的脸和头。
贵子提着水桶走了出来。
她把水泼向阿善和阿治。
雷音又提来一桶水。
贵子接着泼。
同上景,更衣处
阿治刚淋浴完,正在擦拭身体。
阿善拿来换洗的衣服。
阿善:你穿这个吧。
阿善脱下湿衣服开始淋浴。
阿治:就跟从前一样啊。
可能是由于淋浴声音太大没有听见阿治说什么,阿善没有回答。
同上景,卧室
贵子打开柜门,开始铺床。
她的动作非常熟练,非常自然。
她铺了阿善的和自己的。
从门缝里偷看的阿善混乱起来。
阿善:……
睡魔袭来。
贵子:好累啊,我先睡了。
说完钻进了被窝。
同上景,厨房
对坐沉默的阿善和阿治。
阿善:……她把床铺好了,连我的也……
阿治:……有酒吗?
阿治站起身来,四处乱找。
阿善:在那儿!
阿善指给他看。
阿善:你说她额叶怎么了?是老年痴呆症吗?
阿治把一升装的酒和酒杯拿过来。
阿治:是另外一种认知障碍……大脑萎缩,前顶叶出现一个空洞……好像性格也会改变。
阿善站起来,取下吊着的熏鹿肉放在桌上。
阿治:好多东西是什么意思她都不知道了,有的时候会非常暴躁,还什么都往嘴里放。
阿治把两个杯子都倒满酒。
阿治:一开始记忆还没问题,可最近记忆也开始跳跃了……不过,回到这里,可能阿贵的记忆会一下子……
阿善:她要是恢复记忆了,首先就得道歉吧,跟我。
阿善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阿善:自己干过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吧。
阿治无法回话,埋头啃熏肉。
阿善:阿治啊。
阿治:哎。
阿善:亏我那么喜欢你。
阿治:……
阿善:什么意思?那副表情。
阿治:熏肉塞牙了。
阿善:……为什么就跟了你呢。
阿治:我在农协帮她算账的时候,你不是把钱的问题都交给阿贵了吗,就那个时候,慢慢的,我也是没辙了啊。
阿善:我不想听这些,什么叫没辙了。
阿治:……
阿善:这十八年,你们都在哪儿?都干了些什么?
阿治:……阿贵跟着我吃苦了。
阿善:真是差劲儿啊,你。
阿治:……我走了。
阿治喝光酒,站起身。
阿善:我好为难的。你就这么把她放在这儿。她根本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吧?
阿治:可能。
阿善:要是她突然清醒过来发现你不在就麻烦了。你就住这儿吧。跟刚才那个小伙子一块儿睡。
阿治点点头,走向二楼阿善的房间。
阿善往酒杯里倒酒。
这时,外面传来停车的声音。
村公所的职员美江站在门口。
美江:这么晚了,很抱歉,能打扰您一下吗?
阿善:什么事?
美江:嗯,刚才我去柴山先生那儿谈了谈退休金的事,他说他不演了。
阿善:不演了?
美江:不演那出戏了。说是没办法和权三先生一起合作。
阿善:阿满说的?傻掉了吗,那家伙?
美江:我是总务课的,不管这个,不过他说要我转告会长。
阿善:老爹不会答应的。
美江:所以我才来找您。可以坐下来吗?
阿善:不用坐了,我拉也要把他拉回来,不会让他胡来的。
美江:那好。这种时候,真是麻烦您了。
说完转身要走。
阿善:……这种时候是什么意思?
美江:没什么……婶儿怎么回来了?
阿善:是阿治带她回来的。可能是觉得时效已经过了吧。就算杀了人,十五年也过了时效了。
美江:现在已经取消时效一说了。
阿善:是吗,已经没有时效了啊。
美江:您打算怎么办呢?
阿善:你打算怎么办啊?
美江:我怎么了?
阿善:隆夫去了东京一直没回来吧。
美江点头。
阿善(唱道):真是“给我一条木棉手帕,让我擦干眼泪”啊。
美江:什么啊,这是?
阿善:这首歌唱的是一个男人爱上了大都市,抛下女朋友再也不回来了。
美江:过分。
美江走了。
同上景,卧室
阿善走进来。
贵子已经睡着了。
阿善:……
阿善把紧挨在一起的被褥轻轻分开,钻进被窝。
贵子突然大嘁一声“讨厌”坐起身来。
阿善吓得跳了起来。
阿善:怎么了?
贵子:什么时候晒的,这被子?真味儿。
阿善:我还是睡那边吧。
贵子:滑头,自己去睡不臭的被子。
阿善:不是的。
贵子:我也一起去。
阿善:那还是睡这儿吧。
贵子:明天晒晒被子吧。
同上景,阿善的房间
阿治钻进雷音的被窝,打着鼾睡着了。
阿治(梦话):对不起,这位客人。我刚开出租,您能告我一下路怎么走吗?世田谷这儿路不好认啊。
雷音醒了。
发现阿治躺在旁边吓了一跳。
但是并不讨厌他。
阿满的地里(翌日清晨)
阿满:我乃三保谷四郎国俊,前来领教。纵使景清你乃樊哙再世,如今八面受困,谅你也莫可奈何。为今之计只有幡然悔过,尽速投降,不知你意下如何?
阿满一边收割白菜一边背诵自己所饰演角色的台词。
中国的农业研修生小马。
小马:老爹,等我研修结束了,跟我一起去中国吧。
阿满:去中国,我?
小马:我们去生产日本人种的中国产有机蔬菜,可以看到地平线噢。
阿满:落在地平线上的夕阳啊……
阿善从后面走来。
阿善:怎么回事儿,我听见三保谷的台词了。
阿满:收菜时的老毛病了……我,不演了。
阿善:三百年的责任,你负得了吗?打仗时一个男人都没有了,这场戏也没断过,光靠着一帮女人传下来了。
小马:我们那儿叫鬼子来了。
阿善和阿满:……
阿满:民宿那儿的阿顽想演这个角色。
阿善:不行,还是你演得好。
阿满:这话先放一边儿。
阿善:有你的三保谷才有我的景清啊。
听了这话,阿满喜形于色。
小马:老爹,手停下来喽。
阿满:我知道。(面向阿善)那,你跟他们说好,排练的时候不许提磁悬浮的事儿。
阿善:小马,你要注意别过劳死呦。听说研修生里过劳死的可多了。
阿善转身离开。
权三的土木工程事务所,门外
阿善正在和权三谈话。
权三:这个嘛,磁悬浮和演戏是没有直接的关系,可间接的关系大了去了。几乎就等于是直接关系了。你觉得和这种思考方式完全不同的人能同台表演吗?
阿善:嗯。
权三:夫妇之间不也是吗。思考方式相同的男人和女人才会走到一起。
阿善:我吃炸猪排时蘸酱油,贵子蘸沙司,不过,我们还是走到一起了。
权三:所以这种区别就变成了更大的……
权三话说到一半又咽了下去。阿善瞪了权三一眼,转身就走。
权三慌忙追上去。
权三:对不起,对不起,你那儿现在也够戗吧。
阿善:不是够戗,是够怪!
权三办公室里的年轻人们互相询问———
一位名叫则道的年轻人说:我蘸沙司,我女朋友蘸酱油,这样不好吧?
阿善快步疾行。
权三:我不会再提磁悬浮的事儿了!
村里的广播
“今天开始免费发放接收数字电视信号用的机顶盒。有需要者请到村公所领取。每家限领一台……”
喇叭里传来美江的声音。
村里的小路
健太驾驶着村公所的轻便车。停在一户人家门前。门牌上写着“津田”。旁边的牌子上写着“大鹿歌舞伎保存会会长”,还有一个写着“歌舞伎味噌”的招牌。
津田义一的家
土地地面的房间里摆着好几个味噌桶。
义一正在用小刀削木块。好像在雕佛像。旁边摆着几尊已经完工的手雕小佛像。
健太走进来。
健太:您好,我来安装数字电视机机顶盒。
义一头也不回地点了点。
健太给旧晶体管电视机装上机顶盒。
电视换成数字画面。
健太:会长,您看一下,画面变漂亮了吧。
画面变成天气预报图。
“……强劲的台风23号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沿西北方向前进,预计明晚将会在冲绳登陆……”
义一(看着画面上红色的台风线路预测图):又要来了。一下大雨就会水漫山崩啊。
健太:昭和36年的时候是死了五十五个人吧。
义一:对啊,阿治的父母就是……贵子和阿治走的那天也下着大雨。
健太:已经回来了,他们俩。
义一:贵子她……
“Deer Eater”,厨房
雷音正在备料,阿善掌勺。
贵子来了。
贵子:三份咖喱。
阿善:把饭盛在那边的盘子里。
贵子在盘子里盛好饭。
阿善从大锅里捞出咖喱浇在饭上。
阿善:好了,拿走。
贵子:是。
贵子把咖喱饭端走。
雷音:感觉不错啊。
阿善:什么?
雷音:没什么……
阿治招了招手。
阿善走了出去。
同上景,门外
阿治:我,要走了。
阿善:要走?你……
阿治:不是感觉不错吗。
摩托车上下来几个人,走进店里。
阿善:欢迎光临。
阿善低头行礼。
阿善:……她的病治不好了吗?
阿治:现在的医学是不行了……只能给些精神安定剂、抗躁剂之类的。
阿善:……你要去哪儿?
阿治:随便什么地方。
阿善:不看完歌舞伎再走吗?
阿治:……
雷音走出来。
雷音:红酒炖肉、汉堡排和咖喱。
阿善:还有四天。
阿善说完回店了。
一夫来了。
一夫:阿治,你要是住这儿了,就把我那边的房费结了吧。
阿治:有点儿事和你商量商量,一夫。
一夫:什么事?
阿治:我没有钱。
一夫:没钱?
健太来了。
健太:能村治先生,您的居住证一直没迁走吧。请您缴纳一下十八年的居民税。
阿治:啊?
健太:啊什么呀,请缴纳居民税和滞纳金。
贵子将客人送到店外。
贵子:感谢惠顾,期待您再次光临。
阿治看了看贵子,突然跑走了。
一夫和健太一起追赶。
一夫:等等,阿治!
健太:能村治先生!居民税!
贵子看了看三个人,又回到店里。
雷音走出来,掏出烟卷,打算休息一下。
邮递员的摩托车来了。
邮递员柴山宽治(26岁,柴山满的儿子)取出一个包裹。
雷音将烟卷在随身烟缸里捻灭,然后去签收包裹。
雷音:您辛苦了。
宽治:啊。
雷音:您演歌舞伎吗?
宽治:为什么?
雷音:您很帅啊。
宽治:我是在舞台下面转的。
雷音:转?
宽治:我负责舞台的旋转。去年脚突然抽筋,转到一半停了下来,挨了好一顿骂。
雷音:我来帮忙吧。
宽治:不用。
宽治稍稍歪了歪脖子,开车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雷音神色沉醉地一直目送他远去。
阿善走出来。
阿善:你打算歇到什么时候!
同上景,店内
阿善和雷音回到店里。
阿善瞟了一眼厨房,大惊失色。
阿善:……你在干什么,贵子?
贵子正在把冰箱里的东西左一个右一个地寨进嘴里。
感觉到有人进来后,贵子回过头来。
她嘴边一堆紫色的、黏糊糊的东西,手里拿着蓝莓果酱的瓶子。
阿善赶忙进去阻止。
客人:买单。
阿善:雷音,交给你了。
贵子趁机打开柜门,把里面的干货塞进嘴里。
阿善:你干嚼意面干什么?哎呀,都说冻豆腐不能就这么吃啦。
贵子又打开另一个柜子。
阿善的腰撞上了洗手池的角,不过还是拼命抓住贵子。
阿善:放手,那是蚊香!
阿善总算把贵子的双臂反剪到背后。
阿善:好了,好了。
阿善拼命把贵子放进嘴里的蚊香取出来。
过了一会儿,贵子平静下来。
她一点点地清醒过来。
阿善:……
贵子:……晚饭吃什么?
阿善:啊,晚饭?算了,我来弄吧。
贵子:真少见啊。
阿善:排练完回来我做,我回来之前你什么都不要往嘴里放了。
阿善松开贵子。
贵子开始收拾散乱的食物。
贵子:……景清……你最后挖眼珠的那幕,我很喜欢。
阿善:……
神社,舞台
大家正在排练。
阿善家,二楼阿善的房间
阿善正在保养猎枪。
墙壁上挂着鹿角和另一支猎枪。
阿善:明天开始,伙食就交给你了。
雷音:我行吗?
阿善:总比没煮的面强吧。我排练回来以后吃。
雷音:aldente,aldente(注6)……
阿善:这个,你想打一下吗?
雷音(摇头):太可怜了。
阿善:半死才可怜呢。
雷音:半死?
阿善:子弹打中之后,如果冲劲太小的话,鹿不会一下就死。因此,必须要瞄准头、脖子或胸部,一枪毙命。
雷音:……你们曾经是夫妻吗?
阿善:嗯。法律上来说现在还是夫妻呢。
雷音:你们现在一起睡吗?
阿善:我睡她旁边。
雷音:如果贵子阿姨觉得你们是夫妻,会不会钻到你的被窝里来?
阿善:不会。
雷音:如果来了怎幺办?
阿善:……
传来贵子洗澡的水声,还有贵子的声音。
同上景,洗澡间
阿善想听清楚贵子的声音,悄悄向浴室里张望。
透过磨砂玻璃传来贵子低吟的声音。
阿善大吃一惊。
贵子:田野山间皆落满白雪,正如同鼎盛之际的源氏一族,而如今已成阶下囚徒的郡主,恰似那不畏严寒傲雪怒放的花朵,只不知这红梅还能否再攀回旧枝。你可有何见教,这位修行的高僧。
这是《六千两后日文章 重忠馆之幕》里道柴的台词。
阿善低声哼起景清的台词。
阿善:如此说来,这白雪与红梅乃指两家,夫人可是此意。
同上景,卧室
阿善睁开眼。
一把握住从旁边被子里露出来的贵子的手。
阿善:……
一夫的旅馆,大浴池(翌日中午)
阿治穿着旅馆的外褂,裤腿高高卷起,手拿着长柄刷正在做扫除。
嘎啦一声,门开了,全裸的玄一郎一手用毛巾遮住裆部,一手提着收录机走了进来。
阿治:现在正在打扫。
阿治回过头。
阿治:啊,是玄一郎啊。
玄一郎:阿治,你在干什么?
阿治:我现在是居残佐平次(注7)。
玄一郎:真帅啊。
玄一郎往身上撩了撩水,走进浴池。打开收音机的开关。
“昨晚登陆冲绳的台风23号虽然势头稍有减弱,但仍以每小时30公里左右的速度继续向东北方向前进,预计午夜过后将会到达九州南部……”
阿治:你这会儿泡澡没事儿吗?
玄一郎:还说我呢,你去扫过墓吗?今年可是五十周年忌啊。
阿治:五十……是吗,都已经……
玄一郎:你这个不孝子。
阿治:嗯。
阿治的眼中渗出泪水。
他拧开水龙头,清洗眼泪。
背后传来玄一郎的声音。
玄一郎:你把贵子还给阿善,没有一点舍不得吗?
阿治:靠我,是撑不下去的。
玄一郎:你们过得幸福吗?
阿治:一开始,我们都还年轻……
玄一郎:那会儿都过了40了吧,还年轻什么啊,傻不傻啊。
阿治:我就觉得只要有她在,就什么都不需要了。刚开始开出租时总是让她也坐在副驾驶上……可是,过了几年后……
玄一郎:腻了吧?
冈治:是内疚了。
玄一郎:你那就是腻了。
阿治突然脱下衣服,扑通一下跳进浴池。
水花溅了玄一郎一身。
阿治头埋进水里不出来。
收音机里传来石原裕次郎的歌曲《潇洒的分手》———
“……不要哭泣,不要哭泣,让我们潇洒地分手……”
“Deer Eater”,厨房
阿善和雷音坐在餐桌旁。
雷音:午饭不是我偷懒,是贵子阿姨非说她想做。
阿善(点头):是因为吃了你做的早饭吧。
贵子把做好的鱼和炒菜摆在二人面前。
开始吃饭。
吃了一会儿,阿善不痛快了。
阿善:酱油。
贵子:酱油?
阿善:把酱油拿来。
贵子:酱油是什么东西?
阿善:酱油嘛!
贵子:酱油是什么啊?
阿善:开什么玩笑。
贵子:我真不知道嘛。
阿善:这都是阿治的口味吧。
贵子:阿治的口味?
阿善:味道这么淡,炒菜也是,鲇鱼也是。
贵子:……
阿善:阿治是不是高血压啊?肯定就是。这都什么事儿啊,真是!
贵子:阿治是谁?
阿善:喂!
雷音:搞不好她可能是真不明白。
阿善:什么?
雷音指着筷子问贵子。
雷音:这是什么?
贵子:那是什么?
雷音又指着手表。
雷音:这个呢?
贵子:不知道。
阿善指着坐着的椅子。
阿善:这把椅子呢?
贵子:椅子。
阿善:对了。
雷音:你刚说的是“这把椅子呢”。
阿善:……
雷音:贵子阿姨不是故意的,她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了。
阿善:这不是我的口味。
雷音:自己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每个人都会有。
阿善:不明白什么是酱油,为什么呢,自己的事儿自己清楚。
雷音:我虽然搞得清楚什么是酱油,可我搞不清楚自己。
阿善:我说,雷音。
雷音:哎。
阿善:要活得简单点儿。
雷音:我也想要活得简单点儿啊。
阿善:那简单点儿不就得了嘛。
雷音:我做不到啊。
阿善:为什么做不到?
雷音:……我。
雷音刚要开口,望向贵子。
贵子正百思不解地往炉灶上煮着的鲇鱼里倒酱油。
阿善:酱油。
阿善说着拿起贵子放下的酱油瓶。
同上景,厕所
阿善从厕所里走出来。
卫生间里的洗衣机甩干结束,嘎嗒一声停下来。
阿善:谁啊.这会儿了还洗衣服。
阿善说着走近洗衣机,打开盖子。
咦?阿善吃惊地从里面拎出来一个花朵图案的三角内裤。
阿善:!?
雷音跑了过来。
雷音:啊,那个。
阿善:贵子的?
雷音:是我的。
阿善:你的?
雷音:……从小我就觉得自己身体不对劲儿,我特别讨厌喉结,总是觉得抬不起头来。
阿善:……
雷音:我的心里是女性,可生来却是男儿身。
阿善:那个。
雷音:我想到这儿来好好思考一下。到一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
阿善点头。
雷音:是让心理服从身体还是让身体服从心理,我想好好做个决定。
阿善:啊,我忘了冲水了。
阿善返回厕所。
水流声响起,淹没了阿善自暴自弃似的声音。
阿善:闲话休提,赖朝,你可知我心中这多年之恨,一门之仇!
雷音慌忙取出洗衣机里的衣服。
厕所里的阿善忽然泄气了。
阿善:活得简单啊,景清。
村里的小路(翌日清晨)
美江开着车顶上装有扩音喇叭的公用车在村里转悠。她手持话筒。
美江:……有需要接收数字电视信号机顶盒的……
忽然看到贵子迎面走来,她目光茫然。
美江急忙停下车,从车窗里对着从车旁走过的贵子喊道———
美江:婶儿。
贵子没有理会,继续木然前行。
美江下意识地对着手里的话筒喊道———
美江:婶儿,婶儿,等一下。
贵子回过头来。
美江急忙下车走近。
美江:您还记得我吗?
贵子:哎呀。
美江:我那会儿还小,您肯定不记得了。不过,我记得您。那天,下着大暴雨。
贵子忽然一巴掌打在美江脸上。
美江:啊?
贵子:我可以走了吗?
美江:是因为我叫您婶儿了吗?
贵子:不是。
美江:要是我说了什么让您不高兴的话,对不起。
贵子:……我很怕。
美江:怕?
贵子:那些恐怖的事儿会浮现出来。
贵子离开了。
美江:……
朝川商店,门外
店主玄一郎正在把配送的食物往卡车上装。
店里隐约传来电视声。
“……给九州地区带来大雨的台风23号目前正加快速度,预计傍晚时分将会登陆近畿地区。按照目前趋势发展下去,台风将会纵贯日本列岛……”
玄一郎(望着远方的天空):终于要来了啊。
同上景,店内
贵子正在寻找什么。
她一副“找到了”的表情,拿着一个瓶子开心地向出口走去。
玄一郎的女儿夕子在后面追赶。
夕子:喂,那位顾客!给钱!
同上景,门外
玄一郎:贵子,阿治在旅馆打扫浴池来着。
贵子没理睬,继续走。
夕子追来。
夕子:小偷,老爸。
玄一郎:偷的什么?
夕子:一个什么瓶子。
玄一郎:?
夕子:可以吗,不抓住她?
玄一郎慢慢地跟在贵子身后。
“Deer Eater”,店内的客座
贵子坐在那。
玄一郎也在。
阿善对着玄一郎低下头。
阿善:对不起,她病了。原谅她吧。
玄一郎: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本来就都是一个村的。把钱付了就算了。
阿善:你也道个歉。
贵子:我什么也没干。是不是你干的?
阿善:我干的?当然不是了。
玄一郎:可你不是刚低头了吗?
阿善:那是为了你。
玄一郎:你是想推在我身上吗?
阿善:够了……贵子,你走吧。我受不了啦。
贵子:你要赶我走?我明明什么也没干。干什么了,我?明明什么也没干……
贵子一副恳求的目光。
阿善屈服了。
阿善:……你什么也没干。好了,别再用那种眼光看着我了。
玄一郎:……阿善,钱就算了。
玄一郎站起身来。
阿善:玄一郎,我,不演了。
玄一郎:说什么呢。
阿善:我这样,演不了景清啊。
玄一郎:你说什么呢。你要是不演了我们怎么办?景清一直是你一个人演下来的啊。
阿善:我费了那么大劲儿把他们留下来,结果,我自己……
玄一郎:后天就演出了,你这……
阿善:我已经决定了。我去跟老爹道歉。
玄一郎:这不是道个歉就算了的事。
阿善(对着厨房大声喊道):喂,给我把那块冷冻的鹿肉拿过来。我这就上老爹那儿去一趟。
阿善说完站起身来。
玄一郎拦住他。
传来贵子的声音。
贵子:咳,夫君之语意味深长,奈何我仍百思不解,这谜团不破我们将形同陌路,究竟他意所为何?也罢,还有更重要的人犯待我审问。哇呀呀,小的们,把人犯给我带上。
这是道柴的台词。
玄一郎:……她还记得呢。对了,一直都是她演的啊。你演景清,她演道柴。
阿善:……
玄一郎:是贵子走了之后,一平才开始接过来男扮女装表演的。
阿善:贵子,到你老爹那里去一趟。
同上景,厨房
正在做饭的雷音手机响了。
雷音看了看来电显示,有些犹豫。
但是没办法,他还是接了。
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母亲的声音:你现在在哪儿?没事儿,我去接你,你快说吧。
雷音:你说什么我也不告诉你。我在努力工作呢。
母亲的声音:人家给我介绍了一个非常好的专家,你去好好看看吧。
雷音:我的心理是不会改变的。所以,我不想违心地生活。请您理解。
母亲的声音:你也要理解一下你父亲啊。
雷音挂断了电话。
他开始做饭。
津田义一家
阿治低着头,正对着义一。
义一边雕佛像边说———
义一:头,抬起来点儿。
阿治:噢。
阿治抬起头。
义一:越来越像你老爸了。
义一一边看着阿治的脸一边雕刻。
阿治:那是我老爸吗?
阿治注视着义一手里的雕像问道。
这时,阿善和贵子走了进来:您好。
义一抬起头。
义一:哦。
贵子:爸,好久不见。哎呀,阿治也来了?
义一:你回来了?
阿善小声嘀咕着:你回来了?
贵子:啊,什么叫回来了?
阿善(失望地):……老爹,您还没吃午饭吧?贵子,你给做点儿什么吧。
说着,把带来的鹿肉递给了贵子。
贵子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熟练地走向厨房。
义一:听说你不想演了。
阿善:是演不了啦。
义一:因为贵子吗?
阿善点头。
叉一:戏演完之前先把她放我这儿吧。也是我的女儿。
阿善:也是我的老婆。
阿治:是我的……
阿善和义一一起瞪了他一眼,阿治没再说下去。
义一:你还喜欢她吗?
阿善:……
义一:她和这家伙一起走了的时候,我觉得很对不起你。不过,她妈妈也是跟一个游方的艺人走了,所以我一直觉得可能是遗传。当然,她这样,我也有责任……
阿善:……老爹您是歌舞伎的名角,肯定很忙。
义一:不……我总算是从西伯利亚回来了,可是再做回人就难了。
阿善:再做回人……?
义一又拿出一个木块。
义一:你把头再往这边转转。抬起下巴。
阿善:喔。
义一:好了。看我这边。
义一一边看着阿善的脸,一边又雕刻起来。
正在雕刻佛像的脸。
义一:真像啊。
阿善:……
义一:在零下四十度的战俘营里,又累又饿,你家老爷子实在没有力气熬过第四个冬天了。想再喝口你妈妈做的味噌汤,想再在村里的舞台上扮回景清。他这么说着说着就咽了气。从他眼睛里流出的眼泪一下子就冻成了冰。
阿善:……
贵子正在厨房里做饭。
阿善和阿治在外面一边从味噌桶里往外捞酱菜一边聊天。
阿治:她偷的什么?
阿善:嗯?
阿治:阿贵。
阿善:跟你没关系吧。
阿治:我听雷音说了。说你大怒了一场,什么这不是我的口味,这是阿治的口味什么的。
阿善:那个多嘴驴。
阿治:她偷的是什么啊?
阿善:咸乌贼罐头。
阿治:那不是你最爱吃的吗?
阿善:……
阿治:也是我最讨厌的食物。
阿善:……
贵子来到餐桌旁,开始盛饭。
贵子:酱菜,快点。
阿善和阿治拿着酱菜来到厨房。
阿治:景清,你还是演吧。
阿善:……阿治啊。
阿治:什么?
阿善:小时候,你总是演前腿,我总是演后腿。
阿治:什么,是说表演大马吗?
阿善:有一次差点绊倒,还让人大笑了一场。
厨房里,阿治在洗酱菜,阿善切。
阿治:不过,真是合得来啊,我和你。也算是青梅竹马吧。
阿善:我一直都想演一次前腿,可你倒好,竟然用后腿尥了我一蹶子(注8)。
阿治:什么啊,我还以为你是在怀念从前昵。
阿善:马和鹿,你以为我是马鹿(注9)啊?
阿善说着笑起来。
阿治:这话说得有水平。
二人笑着来到餐桌前。
大家围着餐桌齐声说:我开吃啦。
阿善、贵子和阿治开始吃饭。
义一仍然双手合十祈祷。
阿治喝了口味噌汤。
阿治:啊,就是这个味道。
阿善:你不是一直在喝贵子做的味噌汤吗?
阿治:是味噌不一样。
义一松开合十的双手,睁开眼睛,拿起筷子端起碗。
义一:……阿善,能原谅吗?
阿治的表情僵硬起来。
义一:能原谅我吗?
阿善:……
贵子:什么?什么原谅?你干什么了,爸爸?
义一充满怜意地望着贵子。
村里的广播(傍晚)
“气象预报说,明天正午时分会进入最大风速三十米的暴风领域……”
村公所,广播室
美江还在话筒前。
手里拿着自己写的凌乱的草稿。
美江:……请收到村公所指令的各位人员,今晚到中学体育馆避难。
神社里(与此同时)
村里人顶着强风合上了舞台的板门,又用新木板进行加固,以防板门被风吹开。
义一家,门外
雨下起来了。
贵子走到门外,抬头仰望漆黑的天空。
“Deer Eater”(深夜)
阿善一个人。
他在确认门窗是否都已关好,然后把所有的灯都熄了。
狂风呼啸的声音。
雨点打在玻璃窗上。
黑暗中———
阿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啊。
翌日清晨
村公所的车在风雨中行驶。
开车的是穿着雨衣的健太。
他沿着林中小路向山里开去。
忽然他发现了泥石流。
泥沙下面是一平的车。
车翻倒了,被埋在底下。
健太:一平先生!
泥石流滑坡的林中小路
村里的抢险队员戴着安全帽,拼命地挖走泥沙。
权三也在。林业员阿进开着重型机械车。阿满、健太、玄一郎都戴着劳动手套搬石头。
权三:一平!一平!
铲除砂石后,权三等人将头部鲜血横流的一平从驾驶席上救了出来。
一平已经昏迷了。
权三和阿满抱着一平向抢险车跑去。
权三:这种地方,真是没法建磁悬浮啊。
阿满:……
身披雨衣的美江正在骑车
一辆轻型卡车从后面驶来,呜笛,停车。
阿善:你去哪儿啊?
美江:医务所。
阿善:去看一平?
美江点头。
阿善:快上车。
行驶的卡车
阿善:一平好像是在把公共汽车开回车库后回家时赶上泥石流的。
美江:……我,前两天被婶儿打了一巴掌。
阿善:婶儿?是贵子吗?
美江:我问她还记不记得我,结果她说想起了很多可怕的事情。
阿善:她脑子有点儿怪。
美江:婶儿离开这个村子的时候,我偶然碰到她了。
阿善:……
美江:她是和一个男人一起走的。
阿善:……
美江:她还提醒我“这种天气,可不要出门噢”。我是为了要看看河水奔涌,偷偷从家里跑出去的。
阿善:……
美江:那个男人的表情很僵硬,不过婶儿看起来很温柔。虽然那会儿我还是个孩子,但我记得很清楚。
阿善:……
美江:我问“婶儿这是要去哪儿啊”,她笑了笑,然后就这样。
美江对着阿善摇了摇头。
村里的医务室,门外
阿善和美江飞快地下了车,阿善对着驾驶席上的雷音喊道———
阿善:你快回去,小鹿就交给你了。
权三等人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阿满:这回是阿末奶奶那儿的后山。
说着开着抢险车走了。
义一家
从前贵子的房间。
贵子透过窗户凝视着暴风雨中飘摇的山林。她有些胆怯。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铁皮屋顶被掀飞的噼里啪啦声。
贵子发出轻声的惊叫。
她闭上眼睛,好像记起了什么。
贵子:……
贵子睁开眼睛。
刚刚的医务室
一平已经苏醒过来。
医生:我去准备止疼药。
他说着向药房走去。
一平看到美江,笑了。
美江点点头。
阿善:竟然在泥石流里埋了一夜。你的手机呢?
一平:……明天够呛了。
阿善:熬过今天,台风一过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不用担心。
一平:不是,是我不行了,我这样。
阿善:你说什么呢!能死在舞台上不是你最大的心愿吗?
一平:死了怎么讨老婆?
一平说完看着美江。
一平:饶了我吧。
阿善:……景清,我会演的。
一平:是啊,有人能替我演道柴,可没人能替你演景清啊。
阿善:在水库干活儿的那个阿真,以前好像演过哈。
一平:他不行。明天肯定离不开水库。
阿善:对啊,这么大的雨。
一平:……你们俩一起登台怎么样?
阿善:我们俩?
一平:我听说你们是一起演了景清和道柴后才结婚的。一起演戏,然后才走到一起。所以,重新再来一次呗。听玄一郎说,贵子还记得道柴的台词……没问题的。她以前演过好多年了。骨子里都记住了。
阿善:……再来一次,那是不可能的了。
美江:您还是不能原谅她吗?
阿善:……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她连自己干过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我说原谅她了,她也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她已经是个没有责任能力的人了。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她了。我怎么能再和这样的她一起演戏呢!
美江:……您说什么呢!贵子婶儿能演道柴,您演景清,道柴和景清会一起在舞台上表演的。一扮上戏,就不再是平时的自己了。您扮成景清以后,不也不再是您自己了吗?然后演完戏,又从景清回到您自己。对了,搞不好现在的贵子婶儿演完道柴后,走下舞台变回自己时,不是变回现在的贵子婶儿,而是变回原来的贵子婶儿呢。
一平:就是,就是。
阿善:变回原来的贵子……
美江:不过,变回来是变回来,如果您一定要从原谅不原谅开始的话,也许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
阿善:……
一平(对着美江):谢谢。
美江:谢什么?
一平:谢谢你待在这儿。
阿善的手机响了。
阿善拿起电话走出病房。
同上景,走廊
阿善:贵子出走了!?我现在不在家,等我确认一下。
阿善挂了电话后马上打给家里。
阿善:贵子回来了吗?没回来。那你赶紧开车往医务室这边来,路上也找找贵子。
路上
阿善顶着狂风拼命奔跑,大风几乎要把他吹飞了。
他一边在田里四下寻找,一边喊———
阿善:贵子!
旅馆,门外
阿治脚蹬雨靴身披雨衣,将风吹过来的断枝收在一起。
一夫走来。
一夫:阿善的电话。
阿治走进屋。
拿起门厅里的电话。
阿治:什么事儿,阿善?
阿善的声音:在你那儿吗?那就好。
感觉到阿善好像要挂电话。
阿治忙说:等等,什么事啊?
阿善的声音:贵子不见了。
阿治:不见了?不是我!
阿善的声音:我就是确认一下嘛。
电话挂断了。
阿治拿起办公室里一夫的手机。
阿治:这里有阿善的号码吧。
然后穿着雨衣跑了出去。
一夫嘟囔道:第一次是悲剧,第二次是喜剧。
路上
阿善正在寻找贵子,手机响了。
接听后,传来阿治的声音。
阿治:阿善。
阿善:什么事儿?
阿治:是我跟她说的,说你有了女人了。有一阵儿你不是到北海道去研究虾夷鹿(注10)了吗,过年也没能回来。我就跟她说,你在那边又有了女人了。
阿善:……不过是个酒吧女罢了。
阿治:阿贵这才下定决心的。
阿善把手机从耳边移开。
阿善:……
水库湖
小卡车开过来,雷音下车。
他不停地喊着贵子的名字,忽然发现了正要投湖的贵子。
雷音紧紧抓住贵子,制止住她。
雷音:贵子阿姨,不要这样。求您了。
雷音把贵子拽进湖边的临建棚里。
贵子: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雷音:那也不能死啊。
贵子:我抛弃了他。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狂风暴雨。
阿善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在外面透过开着的门缝偷听两人的对话。
雷音:那您就道歉呗,不晚。
贵子:我连背叛了他和阿治私奔的事都忘了,还恬着脸回来,再次伤害了他。我真不是人。真坏到家了。我没脸再活着了。
雷音:贵子阿姨,我也曾经想死过。
贵子:……
雷音:您做这些事不都是因为您是女人吗?我真羡慕您,被两个男人爱着。
贵子:……
雷音:为什么要死呢?为什么呢?我一直因为自己是男儿身而感到别扭,总觉得老天错把我生成男人了,我本来应该是个女人才对。可是,我的身体就是男的。我讨厌得不行,就算偷偷换上女人的内裤,可还是有些碍事的东西挡在那儿。真想把它忉了,要不就去死。
贵子:我这是生病了。
雷音:我这也是病。不过,我的心理是改变不了的了。所以我不想再违心地生活下去。
贵子:你这不是病。只是老天搞错了而已。我这可是遭到老天的惩罚了。
这时传来阿善的声音。
阿善:傻瓜。
贵子回过头来。
阿善:你真是个傻瓜。
贵子:对不起。
贵子说着又跑向了水库湖。
雷音:啊,又来了!
阿善脱下衣服。
穿着大泳裤的阿善追了出去。
雷音:不会吧!
阿善追上贵子,紧紧抱住她。
贵子:……他真的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女人。
阿善:……都算了吧,贵子。要是你都想起来了,就算了。
阿善抱紧贵子。
桥
阿治身披雨衣,奔跑着搜寻贵子。
停着的卡车里
雷音、阿善和贵子坐在车里。
雷音开大暖风。
雷音:您总是穿着泳裤吗?
阿善:这个季节总穿着。这是这个村里的常识。
阿善用毛巾为贵子擦干头发。
雷音:咱们去体育馆避难吧。咱家的铁皮屋顶已经被吹飞了。
雷音正要发动汽车,阿善突然开口。
阿善:去趟神社好吗?
雷音:啊?
阿善:贵子演的戏。
贵子:……
阿善:我一直在侧幕看来着。
贵子:……
阿善:她走了以后,待在侧幕那儿就再没什么要看的了……所以,我想再看一次。
贵子:……
阿善:……我们是在某个地方走散了。
贵子:……
阿善:……想到她是我老婆,我就放心了……
雷音缓缓地发动了汽车。
神社,舞台
阿善和贵子从后门进入。
雷音还坐在车里。
雷音:那,我去看看小鹿。
阿善:雷音。
雷音:哎。
阿善:多亏有你了。
雷音:……你们俩要在这里排戏吗?
阿善点头。
行驶的卡车中
雷音开车经过权三的土木工程事务所。
他忽然想到什么,一个急刹车后掉头驶去。
神社,舞台中央
阿善把舞台侧面的火炉点燃,搬了过来。又去后台拿来了一些戏服。
阿善:湿衣服容易感冒,换上这个吧。
两人换衣服。
狂风吹得板门乱响。
阿善:明天我们一起站在这儿。
贵子:我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呢,演戏……
阿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事儿,我们是在这儿演戏,不管发生过什么都没事儿。
贵子:我没信心。那么久以前的事儿了。
阿善:所以才要排练啊。来,先试试。
贵子:……
阿善:一走可以的,一定可以。
贵子:……你能原凉我吗?
阿善:就当你出了趟远门,又回来了。
贵子:好难过啊……真不想记起来……真想就这么一直忘了。
门忽然打开了,穿着雨衣的权三、阿满、阿进、玄一郎一个接一个地走了进来。
阿善:怎么了?
权三:你那儿的那个有点儿内八字的小伙子来过了。
阿满:听他说要排练。
阿进:那小子,看着怪怪的。
玄一郎:我也有点儿担心。健太说他一会儿也要来。
阿善:……
阿满:健太是第三幕的吧。
权三(对着贵子):我们大家都陪着你。
众人开始布置第一幕的布景。
阿满:从阿贵那儿开始吧。
阿满也动起来。
看到这些,站在那儿的贵子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样静静地、慢慢地走向舞台中央。
阿善看着她。
阿善:我还得过会儿再出场,我在侧幕那儿看着。
说完,走向侧幕。
背后传来贵子念道柴的台词。
贵子:我夫君业已归来,你究竟有何打算?
权三:你继续。
权三跳过了自己的台词。
阿善躲在舞台左侧的幕帘后面,慢慢地回过头。
他望着舞台上的贵子。
贵子:究竟救还是不救,恳请你对我直言。
场景一下子变了。
大幕拉开
神社里挤满了观众。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舞台上,贵子身穿重忠之妻道柴的戏服。
她配合着桐野的道白和三味线的伴奏,认真表演。
景清扮相的阿善在舞台的左侧静静看着,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扮演道柴的贵子。
这里是赖朝的重臣———重忠的府邸。
道柴正在痛斥平家的后裔六代御前(儿童演员)。
道白:道柴手执方才的红梅静静地走下庭院。
贵子:喂,快点儿承认你就是六代,还不速速向我坦白!
儿童演员:不,不,不管你说什么,我就是不记得。砍头也好,杀身也罢,只求你助我早日脱离苦海。
礼封(注11)纷飞,掌声如雷。
美江在舞台右侧演奏席的幕后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贵子。
舞台背面通往底层的楼梯
宽治一边下楼一边讲解着剧情。
宽治:源氏的家臣重忠家囚禁着有平家血脉的六代御前,现在重忠的妻子道柴正在骂她,让她彻底抛下平家。
宽治的身后是雷音。
山里的村落
义一行走在路上。
舞台底层(位于舞台地板下方)
宽治和雷音。
宽治还在为雷音解说剧情。
二人将旋转舞台的转柄搭在肩上,等待敲梆子的信号响起后就推动舞台旋转。
雷音对解说完全心不在焉,只是出神地盯着宽治。
宽治:过一会儿,一个叫景高的人会带来一个伪造的命令,他一直看重忠不顺眼,假托将军手书要处死六代御前,不过被重忠识破了。你在听吗?
雷音:当然了。
宽治:……
花道(注12)
扮演平家败将、恶七兵卫景清的阿善以修行者的打扮亮相。
阿治不在观众席里。
阿善:天色将晚,大雪茫茫,我这修行者真是困窘彷徨,不知这位施主,能否让我今晚有个投宿的地方。
道白:恳求借宿一晚的声音隐约传来,道柴前往应门。
贵子出现在舞台右侧。
贵子:原来是位修行僧。真是可怜。待我留他一晚。来,您请入内。
道白:道柴随手打开柴门,不禁大惊失色。
贵子:不行,我不能留您在此。
夫妇二人时隔十八年再度同台表演,观众们纷纷掷出礼封,热烈鼓掌。
村里的医务室,病房
窗外传来三味线的声音。
一平和着三味线不知不觉地念起了台词。
一平:虽然不能留您在此住宿,但请您收下一点心意。
然后做出递梅花的动作。
一平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地摆出了身段。
村里的墓地
欢呼声随风飘来。
义一将亲手雕刻的佛像一尊尊地供奉在因战争和灾难而去世的村民墓前。
舞台
伪造的将军手书被识破后,景高被重忠追打,落荒而逃的场景。
阿进:哎哎……遣憾遗憾真遗憾。费尽心思合谋令那重忠剖腹,可惜一切全都枉费心机,事已至此。
权三:你还意欲何为?
阿进:我砍了你。
权三:哇哈哈哈,这可真滑天下之大稽。秩父板东一带,我重忠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快动手,看你砍不砍得了我。来呀来呀。就算莫邪的宝剑落在无能之辈手里也不过是块废铁。我饶你不死,你不要乱动,免得暴上扬长。哇哈哈哈。
至此,剧目风格转为喜剧,观众们看得捧腹大笑。
舞台背面
阿善正在村里妇人的帮助下换上武将的服饰。
舞台底层
宽治:啊,快了。舞台一转,景清就要再次登场了。
梆子声啪啪地响起。
宽治:开始!
宽治和雷音肩上扛着转柄,转动舞台。
雷音:脚别抽筋噢,宽治。
宽治:少废话。
二人拼命地转动舞台。
舞台
舞台旋转。
武将打扮的阿善蜚场。
台下欢声雷动。
贵子饰演的道柴用骷髅杯打向阿善饰演的景清。
道白:景清想要走近,道柴拿起面前的骷髅杯,叮当乱打,景清紧紧握住她的手。
阿善:你为何如此莽撞,我景清做错什么让你这般责打。究竟为何请你细说分明。
道柴:哎呀,打你我仍嫌不够,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此乃平相国清盛公的白骨,我以此击打正如同主上亲手将你责罚。你胸无大志,从不曾想要召集各地的平家旧部一起保护辅佐六代郡主,重建平家大业,整日一副潦倒之姿颓败不堪,我倒要看看能不能将你打醒。
舞台底层
宽治仍在解说。
宽治:原本是平家的道柴嫁给了源氏的重忠,她责怪景清,问他为什么不集合平家的余党,拥立六代御前,以图平家的复兴。景清表明了自己想要征讨赖朝的本心,他单枪匹马对抗源氏的军队,可惜寡不敌众,只好投降以求保住平家的血脉,然后就把双眼的眼珠挖出来了。那一幕真是阴森恐怖,可厉害了。
雷音:他为什么要把眼珠挖出来呢?为什么是眼珠呢?
宽治:因为他不想看到源氏的世界。
雷音:虽然不想看到讨厌的东西,但没有了眼睛,好的东西、喜欢的东西也看不到了啊。
宽治:什么是你喜欢的东西?
雷音:不好意思说。
宽治:什么啊?
雷音:要是能够看到喜欢的东西,就算看见讨厌的也能忍受了。
宽治:到底是什么啊?
雷音:我喜欢……
雷音好像要去抱住宽治一样,推动了旋转舞台的转柄。
舞台
阿善摊开平家的红旗,正要挂在柱子上的时候,突然,舞台稍稍动了一下,阿善和贵子脚步略有踉跄。
不过,戏并没有停。
阿善:道柴,你太自以为是了!
花道
场景改变,阿善他们不见了。
健太饰演的大鹿军内和负责追捕的手下们。
健太: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各位老弟,总的来说,打仗就是这么回事儿,要是比我们厉害的,他跑了我们就算赢了,要是没我们厉害的,我们就去追,要是有女人,那就交给我,了解了吗?
手下们:唉……老爷,我们懂了。
健太:懂了我们就走,走啦。
舞台
场景再次变换。
舞台上,景清正在追赶军内。
玄一郎饰演的源赖朝登场。
玄一郎:恶七兵卫景清且慢,右大将源赖朝在此。
阿善:如何?
权三:我乃畠田二郎重忠。
阿善:怎样?
阿满:我乃三保谷四郎国俊,前来领教。
说完,和景清搏斗起来。
定格亮相,礼封纷飞。
舞台底层
雷音和宽治抬头看着舞台,入神地听着。
阿善的声音:胡言乱语的三保谷四郎,上次坛浦之战我杀得尚未尽兴,国俊,你快快放马过来。
阿满的声音:闲言少叙,来吧,景清。
舞台
黑衣人(注13)走到背对观众而坐的阿善身边,帮他整理和服的袖子。
黑衣人:后背再挺直点儿。
阿善听到这个声音。
阿善:阿治?
黑衣人阿治帮他脱下衣袖,阿善转过身来,掷出红旗。
阿善:战舰入海。
道白:平家的红旗。
阿善亮相定格。
另一个黑衣人同样去整理阿满的和服。
阿满:白旗登陆。
黑衣人阿治先退下。
神社里
场景变换,阿善威风凛凛地叉腿站立。
阿善:……如今仇敌落入我手,源氏赖朝,我景清岂能饶你性命?你就断念吧!
阿善逼近玄一郎饰演的源赖朝。
手持战刀,再次亮相定格。
舞台·演奏席后面
道白:景清口念着“你断念吧!”向前逼近。赖朝静静地脱下身上的便服亲手递出。
贵子看着舞台。
旁边的美江也在看着。
玄一郎:景清,我知你并不惧我,但如今你已身为禁士,再不能舍弃性命,这是我随身所穿之物,你且把它撕碎以泄心头之愤。
道白:景清将递过来的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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